怜悯之心
唐尘呼吸都屏住了，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毛毛的。
忽然小月翻了个身，然后咳嗽了两声。
唐尘瞬间觉得有了些许的安全感，长松了一口气，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应该是牛，没院墙牛脱绳跑过来了。”小月心平气和的讲着。
其实小月刚刚感觉到了唐尘的紧张，想着唐大夫应该头脑风暴了，自己解释一下，总归让人睡个好觉。
“牛啊，还系的铃铛嘛？”唐尘就留个头露在外面，虽然知道是动物而不是某种脏东西，但还是有点害怕的。
“牛会不会跑进来，会撞门嘛？”
小月听到这，感觉自己得动弹一下了，唐大夫胆子果真小，怪不得大娃哥还要格外交代。
只见穿着红秋裤红背心的小月打开手机手电筒，下床扣着鞋走到门口。
“我去撵走它。”
唐尘眼睁睁看着小月穿着一身红出去赶牛。
“红衣服不会激怒牛嘛？小月哥？”
唐尘也紧跟着下床，怕人出什么好歹来。
唐尘走到门口，就看见红秋裤的小月手里拿着杆子正赶着牛往外面走。
牛被乖乖赶走，一步一趋的走向自家院子。
唐尘就站在门口眼神跟着小月和牛走。
小月看牛站稳了，知道就是这家的牛了，就大声喊“家里有人吗？牛脱绳了！”
里头有人应了，小月站门口等着，牛在水桶里喝着水，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等人出来，小月才回了村委院子，和唐尘一起进屋。
“小月哥今年本命年吗？”唐尘躺下就没了睡意，随意的和小月聊了起来。
小月平躺着，侧头看着唐尘“你怎么知道，嗯，我今年二五。”
“哈哈，你穿的红秋裤啊。”唐尘笑着指了指小月。
小月也笑了起来，自己傻呵呵的还问。
“本命年穿红秋裤是穿一整年吗？”唐尘疑惑的看着小月。
小月点头“是嘞，一般是这样式的，但也有人不讲究，就正月穿。”
“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说法:也是讲究的意思，一般指有什么含义。
小月开始讲起自己一个发小的经历。
“他去年本命年，就正月穿了几天红秋裤，之后就没穿了，也是不喜欢穿，就没多想别的。”
唐尘认真的听着，眼睛在黑漆漆的夜色里一眨一眨，和偷溜出来的小猫儿似的。
“结果二月出了车祸，就脸上挂了彩，但不是啥重伤。但没想到这才是个开始。”
“嗯？”唐尘是个合格的听众，没事发个声音代表自己在听。
“三月车撞柱子上了，流鼻血了轻微脑震荡，他感觉到了邪乎，以为是车子的问题，隔天就把车倒卖二手了。”
“然后呢？”
“也恁久没开车，就蹭我们的车，或者打出租，结果一次打车，司机打盹撞公交车屁股上了，他坐后座没事，司机脑震荡。”
唐尘笑起来“好古怪啊。”
“嗯，他也这么觉得，就不碰车了，骑电动上路，我们劝他去算一算，他犟着不去，表示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后面还有呢吧？”唐尘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四月乳腺有肿块，乳腺增生，一大男的跑了三个医院，一样的检查结果，信邪了，做手术。”
“的确，男性也有乳腺结节或者乳腺增生。”
“康复以后去求神拜佛，人让他规矩一点，他也按照人家的去做了，安稳了一段时间。他妈妈给他买了一大包红袜子，秋裤背心一直换着穿。”
“到这里就结束了？”
“就这里结束也罢，没成想六月份视网膜脱落，还没完全康复，从家门口抱着狗楼梯上摔下来，一人一狗都是腿骨折。”
唐尘张着嘴呆住，好久没有反应过来，这真的好神奇啊。
“都要年底了，他不敢出门，就待在家里，就想着好好过个年，结果一氧化碳中毒，腊月二十三在医院打着吊瓶。”
唐尘心里一阵唏嘘，这真的就是本命年渡劫啊，活着真不容易。
“那他今年顺当了吗？”
小月点头，长舒一口气“顺了，起码到现在都没出啥毛病，车也重新买了，刚过完年还去爬山祈福了。”
“有些东西不得不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嗯，放这之前我都不是很在意这些，但就他那本命年过的，人心惶惶啊。红秋裤丑是丑了点，好歹不是外穿。”
“哈哈哈，也是。我本命年我也要好好穿红秋裤。”
唐尘给自己先记住，赵烈的本命年还有好久，最近的就自己的了。
两人聊了半夜，不知道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聊到了哪里，但睡的很香。
太阳挂的老高，唐尘静心号脉，眉头慢慢皱起来。
大爷舔着干裂青紫的嘴唇看着唐尘，眼神有点紧张，不断咽着口水。
“爷爷，你心脏不好得去医院看看，你家属呢？”
唐尘说不了太仔细的，只是觉得这个脉象不好，是很不好的那种。
“他一个人住，儿子去外面打工了，一年回不了几次。”旁边一个大娘替大爷回话。
“啊？我咋个啦？医生。”大爷耳朵有点背，看唐尘嘴巴动，没听清，凑过来问着。
唐尘看着爷爷小心翼翼的神态，有点难受。
“爷爷，你儿子联系方式留一下吧！”唐尘大声在大爷耳边说着。
大爷这才听着了，尴尬的笑着说“儿子离的远，回不来的，有啥毛病给我讲就行。”
唐尘摆手“就小问题，我们都得登记呢，都得留家属电话的。”
唐尘大声说着，看大爷很缓慢的拿出手机。
“键盘已解锁，通讯录，儿子，电话159……。”
老式键盘手机的声音很刺耳，唐尘让孙毅记着手机号码，然后自己低头在单子上写着自己的检查结果，以及需要进一步做的检查项目。
下午四点，在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大叔匆匆赶来。
“诶呀，我是不来迟了。”
孙毅摆摆手“来的刚好，坐下歇会量个血压昂。”
大叔大喘着气坐凳子上歇着“我这刚从地里回来，怕耽误你们事，但又想瞧一下，每年就等这几天呢。”
唐尘看着大叔发白的胡茬，以及满口的黄牙，有几颗白牙在嘴里有些突兀，应该是随便做的假牙。
“不耽误事，还没开始收拾东西呢。”唐尘把号脉的治疗巾铺好。
大叔笑笑，眼尾纹皱在一起，但笑的很开心，憨厚又淳朴，让人觉得很好打交道。
看大叔歇好了，文溪量血压血糖，然后唐尘号脉，一整套下来登记信息。
“叔，你的身体好着嘞，可能有点贫血，你看你手发黄，吃点好的补一补。没啥大问题。”
唐尘给大叔最后做个总结，大叔展开手看着，唐尘把手放大叔手旁。
“你看，你的手发黄发白，正常的应该是我这种掌心红润的。”
“吃点啥补血啊？大枣吗？”大叔收回手，自己的手和唐尘的放一块就是天差地别啊。
“猪肝，牛肉，猪瘦肉，红枣，菠菜这些都补血。”
“昂，行，谢大夫昂，耽误你们时间了。”
大叔起身挥手，小月笑着给人挥手“不耽误事的，我们就是来义诊的嘛，该做的。”
大叔笑着走远，几人收拾好东西，村长和几个村民搬着桌椅。
文溪点着单子，唐尘戴着手套收拾医疗垃圾。
“还好赶上了，这是一些杏子，熟的最早的这批，可好吃的嘞。这我和我大伯家种的，全村就这几棵树。”
刚离开没多久的大叔又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子黄色的杏子。
文溪看着眼前地袋子，不知道该不该接。
“诶呀，收着吧，这又不是钱，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礼轻情意重嘛，是村民的一份心思。”村长看几人的表情，马上讲道，他也是真心喜欢这几个年轻人。
“那谢谢了，有机会我们还来。”孙毅笑着和大叔说着，然后让我们文溪接过东西。
“成，明年还来我村。”
大叔送完东西就急匆匆的走了，村长看着几人上车，嘴里还唠着。
“刚刚这人的大伯就是那个唐大夫讲心脏不好的那个大爷，这人心肠好，一直照顾着自家大伯。”
村长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车子发动了，才挥手告别。
唐尘心里一阵酸涩，原来还有这么多可怜之人，老无所依，病了也没钱看病。
把去痛片当糖吃，有病不敢告诉儿子，嫌花钱自己把药停了结果脑梗了，一件件一桩桩，唐大夫的怜悯之心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