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听见这句话，剑雪无名没有慌乱，事实上在被捆住的时候，他心中就有所猜测。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突然的发难，此地没有丝毫独特之处，当袭灭天来停下转身时，他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是要在这里对自己出手。
此时莲谳还在剑雪无名手中，但因为周身环绕束缚他的黑色符文，别说挥剑了，连动都动不了。
“为何杀吾？”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袭灭天来带走自己的动机，对方宁愿将最棘手的一步莲华放着不管，耗费大量力气布置干扰追踪的法阵，只是为了找个合适的地方杀了自己。
虽然他不怕死，但到了最后，剑雪无名还是想知道原因，在袭灭天来心中，自己的优先度竟然高过了一步莲华和善法天子的原因。
“因为你的血，是开启大门的钥匙，开启魔界封印的必需品。”
既然到了最后，袭灭天来也就直接说了，让对方当个明白鬼，就当是他最后的慈悲。
“魔界早已安定。”
“不，吾说的当然不是那个魔界。”
袭灭天来走到剑雪无名面前，将手伸向对方绑在额头的白绿头巾。
“是更久远的，拥有自己的独立天地，来自异次元空间的魔界。”
剑雪无名现在动不了，只能任由面前的人随意动作，头巾被扯下丢掉，露出现在一直盖着的火焰印记。
看到那个火焰印记时，吞佛童子的意识又开始出现恍惚，除去对方吹奏的鹊桥仙，没想到这个火焰印记也能刺激到被压制在意识深处的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轻揉额角，将这种异样的感觉压下去，然后拿起朱厌走上前。
刚才袭灭天来已经说了，要他杀了剑雪无名，等袭灭天来做完一切，就是他下手的时候。
“难怪当初所有的线索一起断开，创造出一剑封禅和你，一莲托生当真是好手段。”
“为什么是吾？”
“你本就来自异度魔界，与吞佛童子同样。”
“吾不记……”
“你当然不记得。”
袭灭天来捏着剑雪无名也脸，强迫对方面对自己，他的兜帽压的并不是很低，就现在的距离，剑雪无名可以看到他大部分脸。
一张与一步莲华几乎相同的脸，却因为脸上各种颜色的纹路和冷漠的眼神，让这张本该慈悲的脸变得凶恶可怕。
靠近过来，一方面是为看剑雪无名额头上的火焰记号，另一方面，是袭灭天来想看看，对方身上是否真的一点魔族特征都没有。
而即便是这样的距离，如此细致的审视，剑雪无名依然是一身圣气，除去上次的血，他仿佛就是一名与生俱来的修佛天才。
“吾不知一莲托生用了什么招数，竟然能洗尽魔气，让你重获新生。昔日卧佛一枕眠以邪灵身份诡异佛门，哪怕最后佛法大成，也没有完整的褪去邪灵之身。”
而剑雪无名，是真的像个新生的生命，一个看起来与魔毫无瓜葛的新生儿。
其实袭灭天来不知道，一步莲华在与善法天子提议时，对剑雪无名的形容是“与吞佛童子类似，身上气息复杂的人”，当年刚被带入的剑雪无名，身上是会外溢魔气的。
只是相比起那点魔气，他身上的圣气更引人注目，再加上有一莲托生的关系，还是莲池中的一朵黑莲所化，如此独特又神秘的来历，让大部分人都对魔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或许是在圣域万圣岩那样的佛门圣地待的久了，魔气逐渐消失，成了袭灭天来眼前这样，一个被渡化成功的、褪去魔的一切重获新生的灵魂。
“虽然只是粗浅的了解，但吾也知道，从前异度魔界有一个异类，此魔疏离魔众，醉心世间万物之理，甚至……对佛法也有所兴趣，最后消失在魔界，再无踪迹。”
“……鸠盘神子。”
这么形容的话，吞佛童子就想起来了，异度魔界万众一心，其中出现的异类不多，鸠盘神子也更加独特。
“没想到，竟然是被一莲托生渡化。”
剑雪无名、一剑封禅，这是两步能绝杀的棋，只差一点，一莲托生就能将异度魔界的封印直接封死。
可惜，也就是差那么一点了。
“好了，动手吧。”
说完这些之后，袭灭天来走向一边，给吞佛童子让出挥剑的地方。
“鸠盘神子这一点，还真是令吾意外。”
原来袭灭天来说的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竟是这等渊源。
吞佛童子拿起朱厌，剑刃抵在对方的脖颈处，打算将其一剑断首。
“鹊桥仙的确不错，可惜了……嗯？”
在即将发力时，吞佛童子拿剑的手开始颤抖，连带着剑刃也开始抖动，不但发不出力来，他甚至有些分辨不出颤抖的到底是朱厌，还是自己拿着朱厌的那只手。
额角也开始刺痛，不断干扰着他的注意力。
“……一剑封禅？”
本低头想着怎么脱身的剑雪无名抬头，他感受到架在自己脖子的锋利剑刃有些古怪，抬头的时候，看见了面前魔将的异状。
吞佛童子现在的样子，的确像是被另一个人格争抢身体的控制全权，但曾经引导出一剑封禅人格的杀诫已经被丢掉，吞佛童子一直是强势的一方，一剑封禅反扑的可能该是非常小。
随风，剑雪无名看见有一条金线从吞佛童子背后伸出来，仔细看后，那是一串细小的金色梵文字符，它们像束缚自己的黑色符文一样，开始围着吞佛童子缠绕。
“一步莲华的把戏。”
袭灭天来轻啧一声，他就知道，之前那么多天里，一步莲华不可能不做些手脚。
“不过这些，已经晚了。”
一身黑袍的魔僧来到吞佛童子身边，只轻轻一个拍肩，那一圈圈金色符文尽数破碎，变成一堆金色光点消散。
符文碎掉后，吞佛童子眼神瞬间清明，他先是往回抽剑，在剑雪无名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然后回转剑身、剑锋下移，刺进面前人的胸膛，甚至直接捅穿。
剑雪无名不像吞佛童子那样，被不知名符文困住后还能有别人帮忙打碎，他几番挣扎都无法动弹，结结实实的挨下了这一剑。
还是偏了。吞佛童子心中想，最开始，他想直接斩首，但被刚才那一出干扰后，又改变想法刺向心口，但即便是自己收剑重新出招，最后剑刃还是有所偏移，擦着心脏贯穿。
一剑封禅的影响，就这么深吗？
鲜血随着朱厌的剑刃流下，红白剑刃被彻底染成红色，到底是有要事在身，吞佛童子不再多想，将剑一抽，满天血雾挥洒而下。
“很好。”
袭灭天来收回束缚咒法，被血染红的身影倒下来，哪怕剑雪无名还没死，他现在也无法继续握剑，只能等着血流干。
鲜血撒在地上，没入土壤，没人知道这些血的具体流向，但周围渐渐消失的天光，却是都能感受到。
“鸠盘神子之血，赦道即将开启。”
很快，连一步莲华都将奈何不了他。
“佛魔双界分，人间劫纷纷；善法降甘霖，苦海现佛尊。”
一道耀眼佛光照射而下，虽说是光，却带着剑风般的锋利，直直打向吞佛童子和袭灭天来。
“哼，来的倒是快。”
没想到后面两人追的这么紧，按原本计划，直至封印完全开启，对方都该追不上的。
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袭灭天来也不再留手，直接对上善法天子这一击，佛魔两力交汇，在半空中发出可怕震荡。
善法天子和袭灭天来，两人终究是差了一级，硬接之下，是善法天子吃亏。不过他不在意，接下这一招后，他正好落到剑雪无名身边。
而这还不是结束，在善法天子之后，还有一步莲华出手。
“莲华圣功。”
熟悉的莲影在空中盛开，这个招数可就不好接了，袭灭天来带着吞佛童子后退，反正目的已经达成，地上的剑雪无名也活不了多久了，不需要再管。
魔界大门开启的过程会不断吸收他的鲜血，哪怕一步莲华有办法为他止伤，过快的流血速度也早就让治疗无济于事。
“剑雪？”
善法天子咽下刚才因冲击受的一口浊气，将倒在血泊中的剑雪无名，当袭灭天来不再留手，就真的只有一步莲华能与之对抗了。
“没用的，为了封印，他必须死。”
一步莲华只能挡住自己和吞佛童子，但异度魔界的封印，可是一点都阻止不了。
袭灭天来话音未落，地上开始燃起熊熊烈火，此火与吞佛童子使用的魔火类似，却更加炽热，其中魔气也更加浓郁，压的人喘不过气。
一步莲华站在巨大莲影之下，就算眼前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现，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升腾而起的魔火，还有越来越浓郁的魔气，一切都昭示着某个答案。
封印松动，通往异度魔界的大门正在开启。
“天子，带上剑雪，此去向东，很快就能到达京城，去寻净琉璃。”
剑雪无名体内鲜血流失的太快，很有可能是封印的影响，想要止住伤口，必须先把人带离此地。
值得庆幸的是，中原灵脉基本呈向京城汇聚的趋势，袭灭天来跟着灵气寻找合适的解封地，就一定会跟着灵脉向京城范围靠近。
他们现在与之相距极近，还来得及。
“好，圣尊者一切小心。”
善法天子背起剑雪无名，鲜血一起流在他身上，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他得去找能治疗剑雪无名的医者。
“吞佛童子。”
“是。”
就算不管了，袭灭天来也不能放任善法天子回去报信，他直接吩咐吞佛童子去拦截，对方现在带着一个重伤者，行动受限，吞佛童子去拦足够了。
“莲华圣功？那便让吾见识一下吧，圣尊者。”
现在，此地只留一步莲华和袭灭天来，他们脚下就是即将开启的魔界大门，此外再没有任何人干扰。
也就是说，在这里，他们可以放开手打了。
……
“那边好像不对劲啊，唉，今天怎么这么热。”
柳清缘摇着羽毛扇，向着某一个方向张望，因为信中善法天子语言着急，再加两人都没有要事，他们很快就回来了正打算回京城等人。
“有魔气。”
恒沙普贤皱眉，在这附近竟然有魔气。
很快，一条火蛇窜出，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直直向前行进，原本悠闲摇扇的人瞳孔一缩，这种火焰，本不该再出现于世。
察觉到魔气是随火焰而来，恒沙普贤抬手，打算直接将火扑灭，却被旁边人抢先一步。
“等一下，这个吾来，吾熟悉。”
要命了，这玩意儿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紧接着，一道被蓝色的身影出现，是背着剑雪无名的善法天子。
“该死。”
正如袭灭天来所判断，他背着剑雪无名，一路上还有稳住对方伤势，很难腾出手去应付追来的吞佛童子，只能一路往前赶，不时的向后挥掌来阻拦魔火。
看见剑雪无名额头上的火焰印记时，他心中有所猜测，异度魔界几乎就是个以火为标志的地方，封印松动的原因恐怕也与剑雪无名有关系，再结合被一莲托生由魔渡化而来的身世，袭灭天来带走他的原因不言而喻。
但一切已经发生，现在不是追究剑雪无名身份的时候，他要赶紧回京城，在京城的医者有两位，一定有办法。
只是还没到京城，眼前先出现两个身影，都是他熟悉的人。
“剑僧玄莲，天之佛？”
“天子你只说情况紧急，可没说是这种紧急啊。”
看着身上大片染血的善法天子，还有他背上失去意识的剑雪无名，以及紧追在后面，看见前方人数增加后停在不远处的吞佛童子，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紧急啊。
“没想到这么年不见，小朋友混的这么差啊。”
可惜现在剑雪无名没有意识，不然他就能认出，这个摇着羽毛扇，像书生又像和尚的人，就是当年赠予他莲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破戒僧”。
“既为魔，竟如此猖狂。”
不管是魔火还是对佛者的追杀，吞佛童子浑身上下都踩在天之佛的雷点上，看着这名魔将，恒沙普贤果断出手。
“天子可放心往前。”
柳清缘从对方手中拿过莲谳，将上面沾染的鲜血随便擦了擦，重新架起剑。
“命运啊，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