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并未发现是核污水。
褚杰跟苏释依鲁这路兵马也没发现问题。
康时觉得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释依鲁道:【反常?哪里反常了?要是老夫是他们,这一仗输成这个鬼样子,填进去这么多人,士气也提振不起来。没有士气,这仗怎么打?可不就是望风而逃了?】
撤兵之前对目标进行破坏也是正常操作。
这玩意他们守不住也不愿意便宜敌人。
【不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康时屡次摇头,在临时营帐来回踱步,走得苏释依鲁心都烦了。褚杰上一仗留下的五感后遗症还未完全消散,闭上眼睛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而他不行:【哪不对劲?】
总该说出个一二三来吧?
康时猛地转身,振振有词道:【以我的运气来讲,敌人负隅顽抗给咱使绊子的可能性远大于消极怠战。将军,你说是不是这理?】
偏偏这一次不一样。
中部盟军这边明显没什么高昂战意,一边战一边逃,一路上的表现称得上丢盔弃甲四个字,让己方轻松就掌控了河流的控制权。虽说敌人在离去前愤怒炸毁了水路,但这种程度的破坏并不影响康国这边用水。比基建也不怕,康国兵马出手几日就能修缮好。
苏释依鲁:【……】
好家伙,这个说辞真的很有说服力。
一直假装打坐休养的褚杰也蓦地睁开眼。
他沉声道:【莫非是水中被做手脚?】
这个答案也被派出去的一批军医亲口排除了,河水中并无任何毒物,也无蛊虫。真要挑问题,也就是几批样品的水质更浑浊涩口。
褚杰抬眸凝望几批样品河水。
爆炸最初取样的河水颜色偏黑灰,闻着并无异味,沉淀过后依旧有些浑浊,之后每隔两个时辰取一批。军中杏林医士主持检查,还用俘虏做了尝试,河水并没有被投毒。
别说毒了,连尸体都没多少。
这一点就挺难得的,打仗往河水抛尸污染水源,祸害下游敌兵可是基础中的基础。
【看样子是军师直觉出错了。】除了康时,苏释依鲁还真没见过哪个军师将军喜欢用自身运气当参考,正常不应该用各种阴谋阳谋算计?嘲笑没两声,苏释依鲁想起康时也不是个心胸宽广的,讪讪补上一句,【不过,中部盟军确实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说不定溃逃只是假象,他们真正目的是降低他们警惕性,关键时刻杀一个回马枪。
大军这两日还是需要严加防范。
谁知当天夜里就出了事儿。
【报,元帅,河面出现大量鱼类浮尸。】
收到消息的褚杰等人急忙赶去河边。
这天月儿正圆,皎洁清冷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泛起点点鱼鳞似的白光。定睛一看,这根本就是成片成片翻肚皮的死鱼。因为不远处下游拦了网,这些死鱼就密密麻麻挤在这里,几乎瞧不见缝隙。苏释依鲁心直口快:【杏林医士不是检查说河水没被投毒?】
再说了,这可是活水不是死水。
就算是剧毒也不可能药翻这么多鱼吧?
想要达成这种效果,得投多大量?
【彻查,军中或有奸细藏匿!】苏释依鲁立刻反应过来,下达命令,【这死鱼不是由上至下飘来的,敌人溃逃这般久,若真投毒,早就该毒发……多半是近期的事儿。】
大概率是藏在军中进行投毒行为。
苏释依鲁这个猜测也被否了。
杏林医士再三肯定水中并无毒,试药的俘虏也没出现中毒的症状。医队说了另一种可能性更大的猜测:【这些死鱼或许是因为此前的爆炸才死的,未必是因为投毒……】
不管是上游还是下游,都查过了。
苏释依鲁疑惑叉腰,一脸纳闷表情:【不是这,不是那,难道真不是敌人作祟?】
让军中武卒先不沾河水,用之前储的水。
第二日,天未亮。
伤兵营传来不妙的消息。
军中伤兵出现不同程度的高烧呕吐症状,问题是他们并未饮用河水,入口食物也不用河水清洗。军医又仔细检查那些高热武卒入口的食物,也都没问题。既不是毒也不是蛊,实在叫人理不清头绪:【除了这批伤兵,俘虏那边也出现大批量莫名高热病患。】
其中又以普通人居多,那些身体素质较强,修炼出些许武气的兵卒症状相对较轻。
【元帅,我等在下游截获些奇怪物件。】
一些稀奇古怪的厚重残片。
根据残片形状拼凑,隐约可见桶状结构。
褚杰问医队:【怪症可能医治?】
医队颔首,给予肯定:【医治倒不难。】
事实上,大部分病患的症状都能通过灌输提纯后的天地之气进行压制,病症越轻效果越好。尽管军医速度够快,仍有几个本身就受了重伤的士兵没救过来。检查发现他们的内脏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肿胀溃烂,特别是喉部水肿严重,竟是硬生生憋气憋死的……
褚杰不做迟疑,下令远离这片水源。
说来也奇怪,离开之后症状都减退了。
褚杰派人将此地消息以及截获的一部分残片送回中军大营,严肃告知水源可能被未知事物污染,大军用水需更加谨慎。不多久,康时又发现一个极其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战场附近的天地之气过于浑浊躁动。
苏释依鲁不解:【这不正常?】
哪个地方打仗不引动天地之气异常啊?
一般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逐渐平复正常。
康时摇头道:【不对,正因为大家伙儿都这么想,所以更容易忽略这一点。我仔细回想,大军在河岸附近驻扎了两日。你记得这两日,附近天地之气可有平缓的苗头?】
苏释依鲁仔细回想:【没有。】
康时道:【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
扰乱天地之气的源头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大战初歇,己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让真正的主因浑水摸鱼了。康时又将河水样本全都打包给沈棠送回去,她瞧了差点儿暴走。
“康季寿上哪儿淘来这些东西?”
沈棠脸上写满嫌弃。
即墨秋正挡在她身前,掐诀用神力屏障将这些东西仔细包裹,隔绝辐射污染。沈棠饶过他,随手捡起一根木枝拨开车上堆积的奇怪碎片。戳掉上面的浊物,下方隐约还有几个印刻纹路。顾池也猫着腰过来仔细看:“歪歪扭扭瞧着像画,是什么辟邪之物?”
沈棠冷笑道:“还辟邪呢,招鬼的。”
顾池眉头几乎要拧成结,略微离远一些。
生怕沾染一点儿晦气:“招鬼的?”
沈棠都不知道该吐槽什么好,中部分社这是将内社封存的核污水都搬出来炸了吧?上面的文字也能佐证此物出身,沈棠嫌弃丢掉木枝,还不忘招来一把火将它烧个干净。
“小鬼用的字,可不就是招鬼的?”
即墨秋体贴递来打湿的帕子。
沈棠用帕子仔细擦拭手指。
嘴上还不忘骂两句:“真他祖宗晦气。”
顾池:“……”
跟心声骂的词汇相比,她嘴上算干净了。
他提了提衣摆,也学着沈棠半蹲,好奇道:“主上似乎对这种鬼字,颇为不喜?”
“我自然不喜,要不是……”
沈棠说到这里可疑停顿了一下。
说起来,往海水排放脏东西的,它不能算第一个,在它之前也有往海水乱撒的,但明目张胆闹到天下皆知的,它确实算独树一帜了。上个人类文明覆灭,此獠罪不可赦。
沈棠扭头问即墨秋:“后来咋样了?”
“先打仗清场,后火山喷发,沉海了。”天灾还将十数万年才能达成的大陆板块运动效果凝聚在短短几十年,那片地方的地理位置本就危险,沉海也很正常,“这也算是此间天道的自救行为。”以上个文明人类孱弱的身体素质来讲,根本留不下几个活口。
智慧种族太难诞生,此间天道最后还是手下留情,多多少少留下一点儿火苗,多年之后演变成了如今这一批新人类。这些新人类数量远不及当年多,折腾的本事却不小。
在上个人类文明末世天灾,这片弹丸之地是最先完犊子的,遗迹位置也是海域之中残留辐射最严重的重灾区。即墨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突破性文明发展,那片地方往后千百年都难涉足……连附近海域变异畸形的海兽都不敢太靠近,很危险。”
又危险,又没有开发价值。
顾池对这些上古消息没什么兴趣。
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这么说来,这些水都不能饮用了?”
身体素质较好的武卒可以短暂饮用不怕丧命,但地下水系四通八达,这些被污染的水到处扩散,普通人长期饮用,身体哪有不出事儿的?从中部盟军几番地势改造来看,这些被污染的水源大部分都会流向康国境内水系啊。
沈棠:“……艹!”
修身养性多年的涵养仍是没绷住,指天骂道:“你大爷真将我当鬼子玩了是吧?”
恨不得再开坛一回,跟天对骂八百回合。
顾池叹气:“这怕是中部分社想要的。”
此举会导致康国边境地区普通庶民大批量罹患重疾,民间靠谱的医者本就不多,能有效医治此疾的杏林医士堪堪凑出了三位数,相较之下可谓杯水车薪。即便侥幸不死,长期饮用有问题水源的庶民也更容易生下身体畸形的下一代,遗患无穷。顾池想想都觉糟心。
果不其然,主上周身杀意更重了。
沈棠:“众神会当年也这么对付武国?”
魏楼面无表情:“不然呢?”
不过武国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当年没将问题归咎于水源上面,而且武国精兵多是用蛊虫改造激发潜力的精兵力士,本身寿命就剩不下多少,基本没活到后遗症爆发那日。
魏楼也是后来接触众神会核心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手玩得有多脏,竟有这么多内幕。
内幕还涉及所谓上个人类文明。
他对上一个文明的恨意甚至超过对众神会的憎恶,老人家用过来人口吻劝说沈棠:“这也不是什么一时三刻就能毙命的东西,顶多算慢性毒药,你搁置不用理会都行。”
实在不行,将边境人口迁走呗。
只要打下中部大陆,那块地方就失去作为边境的作用,有没有活人居住也没关系。
顾池:“……您老少火上浇油两句吧。”
就在他想着主上会不会一怒之下将退守石堡的盟军屠杀殆尽的时候,那位温温柔柔的大祭司突然语出惊人:“若只是小范围净化,以我目前的神力修为应该可以应付。”
沈棠跟顾池几乎是同时扭头看他。
“这都是殿下赋予的能力,不敢居功。”
沈棠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给人这本事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跟自己“前世”有关系。
她更关心的是即墨秋说的内容。
“净化?让被污染的水恢复正常?”
即墨秋道:“如果是以人族饮用的标准定义‘正常’,我确实是能做到这一点。”
对整个世界来说,并无污染这个概念。
“不过,这个过程需要几天时间。”
沈棠脑子一转,刚想开口,即墨秋先她一步摇头:“人力有时尽,这点做不到。”
“我都还没问出口。”
“殿下不是想问‘既然我能净化这片水源,是否能净化更大范围,例如大海?’”
他的答案是做不到。
因为他目前的神力还远远不够。
“或许等殿下功德圆满那日,就能了。”
以殿下的心软,即便离去也不会留下烂摊子,肯定是要收拾干净了才能放心离开。
沈棠只能将心思收回来:“嗯。”
即墨秋画的大饼拭去她心头蒙上的灰。
让她对未来有了更多的盼头。
然而她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多久。此前开坛祭天推迟的气运透支副作用接踵而至,将沈棠折腾得鸡飞狗跳,能活全靠自身八字够硬。
沈棠:“……”
她这边歇菜,康国就少了个顶尖战力。为了不让石堡中的盟军察觉,康国之后几日都是以围困为主。前者应该是被打出心理阴影了,几次去叫阵都龟缩不出,双方互相僵持,局面进入相对平稳的对峙时期。沈棠也趁机缓上一口气,总算没被康时克死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