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不知该如何接话，钱财是个好东西，富极一方，锦衣玉食，同样亦可如李纥一家那般，掌握着并州命脉，在并州震慑朝堂。
但亦不对，沈家若有二心，岂会是现在，长安之乱便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朝颜此时有些后怕，坐于她对面之人，她完全不知路数。
见朝颜眼里流露出的多种神情，沈归远只有意思笑笑：“你既已猜到，可敢一试？”
朝颜未语，一是此事她完全没把握，二则沈归远这般做，既不是谋逆，那则明显是为了其他事，如沈知行所说那般，到底在谋划何事？
“若我做不到，会如何？”
“不会如何，按他的秉性会不管不顾来找你，再次借用杜空青身份，来一招起死回生行于姑苏，若无意外你二人会继续如从前那般度日，相伴终老，只，我上次与你说过，沈家能庇护其只因沈一字，若不姓沈，若有意外，他又当如何立于这世间？”
朝颜这次听出了这句话的话外音，沈知行不是单单换个身份便能高枕无忧的。
瞧着沈归远深不见底的眼眸：“若无我，他是否可以像之前那般做个鲜衣怒马的沈家三郎？”
沈归远瞧着朝颜紧张担忧神色，微微叹气摇头：“不能。”
见她只差最后一点便可猜出缘由，沈归远赞赏瞧着她，替她重新倒好热茶，放于她面前：“若无你，我会谋其他法子，但你出现了。你被绑一事，沿途有许多关卡我都可以将你救下，但我还是将你送至并州，就是为让你知，你在他心里份量有多重，也让你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为你烧了半座希瓦城，浴血奋战来接你那夜，你如何想他？明明你所行所谋一向以稳字当行，他与你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但你仍愿跟他一同离去，因你心悦他赞赏他，甚至你骨子就是想像他那般，按照自己行事准则行于世间鲜衣怒马之人。”
“你若真想与他划清界限，我可以做这个罪人，但你真的能割舍？你因身份家世患得患失，百般顾虑，何不像你谋朝家主事那般再谋一次？就像他一直为你奋不顾身一样。”
“再者你不得不认，因沈家缘故，你会少许多麻烦，朝家在姑苏日后已无对手，你的心性不是甘愿这般心安理得享受沈家荣耀之人，姑苏你迟早会厌。故，你的野心再大些，包含住他又有何妨？你担得起。”
朝颜此刻四肢百骸一阵发冷，若说姑苏常道观的道宣真人点出她平日温和下隐藏很好的不甘与怒气，那沈归远则将她看的一清二楚，她内心的拉扯，患得患失，畏惧，担忧，挂念，还有野心。不得不承认，在沈归远面前她什么都藏不住，每一点都说准了她。
从并州开始，就已经将她算计进去，要么她认清二人之间差距，甘愿与沈知行再无瓜葛。要么她认清自己，博一次。
她的野心里曾经只有朝家，她要掌权，要护王祁澜，要救年少自己，不想做攀附的菟丝花，任人钳制。
她的野心再大些又有何妨。
“可否告知，他身上到底发生何事？”朝颜捧着热茶喝了后，身子才稍微暖了些，虽知沈归远不会告知她，但还是想问。沈归远为其谋这么多，此事只会大不会小。
沈归远停顿会儿，未直接答她：“此事可大可小，全凭在位者如何想。”
朝颜见他未怪罪，已经聊了这么多，也不怕大胆直言：“事情黑白对错，全看在位者如何想，但也不全对，断一件事，不是全凭自己喜恶，而是看对方手中权利有几分。长安之乱，沈家已谋了日后荣耀，为何还这般担忧。。？”
“你对长安之乱如何看？”
“他与我说过，那夜，张家、冯家、沈家，三家的都是命悬一线，最后圣人让沈家胜。我想不是圣人让沈家胜，是只能沈家胜，因只有沈家才能在圣人同时打压另两家时，稳住朝堂内外。”
沈归远笑意达眼底：“那小子回来有句话猜中了，我确实满意你。”
朝颜更加疑惑，沈归远既已经替沈家谋了这般荣耀，此时又担忧什么？
“如今太子是过继至贤妃名下，宫内妃嫔那般多，若不是贤妃，沈家难道又要站湘王或者晋王了吗？不管是谁上位，沈家都是朝堂重臣，沈家几代人屹立不倒，因只忠君。长安之乱，不可否认，沈家谋了很多，但抛开各种纷杂，将沈家抬至这位置的只有这一件事，起决定作用。”
“你说说究竟先看在位者如何所想，还是先看你手中权利几分？”
朝颜静默，从未与人聊这般多，自己那点儿聪明，在沈归远面前什么都不是。他真的如沈知行所说，极善谋划，洞察人心。
“先断，后权衡。”
“正解。”
沈归远又替她倒了杯热茶，放至其面前：“长安之乱，沈家谋得未来荣耀，但只有他，我依旧不敢断言是否安稳。恨我无时谋，譬诸具官臣。我为沈家谋了半生，接下来所谋只有他。”
朝颜懂了，沈归远之前所谋是为沈家，这次所谋只是为沈知行。
这般郑重，此事她知超出自己所想，缓缓问道：“若有一日，在沈家与他之间定要选择，您会选择？”
“沈家。”
朝颜见他说得这般毫不犹豫，不假思索。想到沈知行说起自己阿兄的模样，心里酸涩。
沈归远见到她眼底的情绪：“是否觉我对他太残忍。”
朝颜摇头：“沈令公才是最在意他之人。”
沈归远难得顿了下，一笑了之，端起茶盏：“如何断我来，权衡交由你，是否可行？”
朝颜望着他，即使此刻她都不知沈归远说得话几分真假，但有一事她确定，沈归远在意沈知行。
端起面前茶盏，推杯换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