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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十八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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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西街十三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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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兵刚上小学那年,他爸因故意杀人被判死刑并执行枪决的八卦后遗症-正在街坊四邻的不良风气中悄悄蔓延,蠕蠕而动。

奶奶经人劝慰信起了基督教,每周都会带姜兵去教堂做礼拜。

这个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却从未抱怨命运不公。

她不指望神明能帮他们家改变现状,只希冀孩子别因为听到些什么而心窄想不开,祈求主能保佑孩子千万别背着父亲的罪孽、把余生的路走窄。

教堂离家不近,公交车又少又没有直达,祖孙俩每周都要走很远的路往返。

那年月气候还未受‘温室效应’影响,阳城只要入了冬就会被冰天雪地封住,过了立春才开化。

天冷路滑,西北风直刮脸,奶奶靠信念支撑,通常一言不发,姜兵也只能紧咬牙关顶风前行,不敢废话。

就这么一路平安到了千禧年冬天,按说小姜兵这年复一年的、接受洗礼的次数也不少了,可他对神圣的教堂依然没什么感觉。

是大姑嘱咐他老实点儿、必须陪奶奶去、多少给奶奶借点儿力以防奶奶摔喽,不然不给他零花钱,他才坚持跟班。

没辙啊,那时候的钱太值钱,一毛钱能买两块小淘气,尤其快过年了,姜兵想,好好表现没准儿能多要点买炮钱,反正这教堂是非去不可,那就不如好好给奶奶当拐杖。

小年儿到了,小伙伴们都从家长手里领了买鞭炮专用款,这帮小子,一个个的一大早就都迫不及待地呼朋唤友、张罗着去烟花爆竹摊儿上挑选。

姜兵早饭刚吃一半儿,小伙伴儿兰天就跑来找他,刚进院儿就兴冲冲嚷嚷:“老肥!走哇?!卖炮的老头儿说今天上新货!现在货还全,再晚一会儿咱就只能拣别人挑剩下嘀啦!”

那年月娱乐项目少的可怜,过年放炮可是他们这帮小孩儿一年当中最期待的项目啦,姜兵一听,饭都顾不上吃,立刻放下碗要跑。

可未及起身,他就突然想起-他还没来得及跟大姑要买炮钱……

他刚一迟疑,就听奶奶略带严厉的声音沉沉响起:“先别着忙,再急也得把饭吃完,啥新货?天天有新货!那炮有多是,过了正月十五都卖不完。”(zhāo忙)

“奶!”这当口儿,兰天拽门进了屋,大声跟奶奶打了声招呼。

“欸!”奶奶放下碗筷,和蔼应:“吃了没、天儿?”

-“吃啦!”

--“你妈早上给你做的啥?……”

那边俩人闲话家常,姜兵皱着眉头默默扒拉,小脑瓜飞速运转待会儿朝大姑要钱的话术,一溜号儿,嘴还漏了,掉桌子上一坨大米粥。

‘嘡嘡、’

奶奶见他心不在焉,边往炕沿挪,边敲了敲桌子,再次沉声道:“稳当吃,把碗划拉净喽,小时候剩饭粒子、长大喽娶媳妇儿满脸麻子!”

话落,奶奶穿鞋下地,招呼兰天上炕暖和暖和,转身去了里屋。

姜兵抻脖子瞅了一眼,压低声音告知兰天:“咋整啊?我姑还没给我买炮钱呐!今天礼拜几?”

兰天穿的多,一靠近火炕就呼呼冒汗,他摘了帽子直挠头皮:“不道哇,我连今天阳历几号都不道!就知道是小年儿!”

姜兵啧了一声,朝堂屋一指:“你去瞅一眼日历,要不是周末,我姑这会儿估计都去单位啦!我上哪要钱去!”

兰天没所谓:“嗐,没有事儿,我妈给了我二十,咱俩买了先放着,回头你跟你姑要了钱买完、再放你嘚呗,嘿嘿,等初二我妹来了就好嘞,她爷她奶哪年压岁钱都一人儿给她一百!到时候我都给她骗来,就说买炮放给她看……”

说着,兰天突然眼珠子一转:“诶?待会儿咱俩先去东街找趟蛐蛐儿得了呗,他有钱,让他多买点儿,买完再告诉他炮仗有保质期,不赶紧放该返潮叻,咱俩跟他好、才受累帮他一块儿放!”

姜兵嘿嘿笑:“我看行!”

这边俩人正戚戚咕咕算计曲少爷兜里那俩零花钱呢,姜兵见奶奶缓步从里屋出来了,赶紧噤声、认真划拉饭,眨眼的工夫,碗底子就跟狗舔的似的,溜干净。

他朝奶奶展示一下饭碗就要下地:“奶!我吃完啦!出去玩儿去了奥……”

“等会儿。”奶奶亮出袖子里藏着的半截拳头,翻过面儿来,扥出手里的大团结,一张、两张……一共抽出五张。

她递给姜兵,眼里是嫌弃又慈爱的丰富眸光:“给,拿去买炮,省着点儿放!”

兰天激动了:“我去!奶!我妈才给我二十!你给老肥五十!简直是菩萨在世!”

姜兵更激动,但只抓过两张攥在手里、跳起来搂住奶奶脖子嗙叽亲了一大口,嘎嘎乐:“谢谢奶!我拿二十就行啦!我保证省着放、坚持到年三十儿!”

奶奶皱眉咧嘴,抹了把脸上被孙子亲过的位置,一把拍在姜兵屁股上:“去,狗啃的似的!”

随后,又抬腿卷了兰天后腚根一脚:“还有你!什么‘我去’不去嘚!那叫啥话?!再叫我听见你嘴吧啷叽嘚看我不叫你爸削你!”

兰天捂着屁股拔腿就跑:“诶呦再也不敢啦!奶奶老当益壮,大力菩萨是也……”

-

要说在东北八零九零男孩儿界,童年鞭炮摊儿最畅销的品类当属摔炮无疑,其次才是各种旋转跳跃、让人闭不上眼的小花样。

那天姜兵拿着20,兰天拿出10块,俩人三言两语就把在家打游戏机的曲冠廷给忽悠出来了,三人斥巨资——一共买了100多块钱的炮,几乎是把东西街炮摊儿的摔炮都给包圆儿叻。

临走前,兰天抬头看了眼树杈子上挂着的样品挂鞭,突发奇想,跟姜兵交换了个眼神,又拿手里那一把窜天猴、添了五块,找摊主置换成了一挂五百响的大地红。

老头儿有点不放心,一边给小子们装袋,一边嘱咐了句:“这挂鞭你们可不能拿手里放奥,得叫大人帮着挂树上、或者盘地上再点。”

姜兵应和:“嗯知道、大爷,我们打算拆开、当小鞭儿放。”

老头儿:“喔,那更得加小心,别嘣了手……给、再给你们一盒香,拿香点,瞅准喽,火星子一亮就赶紧朝外撇,听没听见?”

“知道啦!”

三人异口同声答应,一溜烟儿跑回胡同根据地。

姜兵提议先找地儿把挂鞭拆了分分,他问曲冠廷:“你爸厂子是不放假了?咱能不能去厂房里整,外头太冻手!”

说罢,他抬脚踢了一下兰天手里拎着的、专门装大地红的口袋,念叨了句:“欸、天儿,你说这五百响的挂鞭、能有五百个嚒?这帮奸商为了挣钱不得偷工减料奥?”

兰天笑着提议:“哈哈,要不咱拆开先数数?”

俩人都嘎嘎乐,曲冠廷却不大乐意:“我不想点小鞭儿放,捻子太短了,我怕嘣手。”

姜兵刚皱起眉头要埋汰他胆儿小,兰天一挥胳膊:“欸!这五百个小鞭儿?,都撇着放多没意思,我整这大地红其实还有个玩儿法!”

‘啪!’

说着,他摔了个摔炮,接着比划:“你们听,这摔炮砸地上都没啥动静,是因为里头火药太少,咱把摔炮外头的纸拆开,把大地红也拆开,把里头火药倒摔炮里再卷上,叫它动静大点儿!你们说咋样?是不能挺过瘾?”

姜兵一听,眼睛锃亮:“欸这招儿好啊!咱要不回家裁点儿报纸,多拆点摔炮和大地红混一起,一抓一大把,那不得老响了奥?”

曲冠廷心里没底:“这么整不行吧?人鞭炮厂往摔炮里装多少火药都是有标准嘚,装太多不成炸弹叻,那里头成分都不稳定……”

姜兵嫌他磨叽:“你懂个p,摔炮里都是石头子儿,加一把火药都赶不上一个二踢脚劲儿大!对嚎,我忘了,你不敢放二踢脚,欸我说,你胆儿咋恁小?娘们儿唧唧嘀!”

曲冠廷更不乐意了,一把抱紧自己拎的那袋子炮,抬脚就往东走:“我不跟你俩玩儿了!你俩整那玩楞太危险!我还得练吉他?,我妈要是知道我拿手放鞭肯定得擂我!”

姜兵嗤了一声:“爱玩儿不玩儿,我和天儿还不爱带你?,回家看动画片儿去吧!《美少女战士》最适合你!”

兰天见状,忙放下刚拆开的摔炮,追上没走两步的曲冠廷:“欸欸,别走哇蛐蛐儿,你买那些炮还一个没放?,拿回家搁屋里该返潮嘞,这么嘀,咱先拆一个试试,我摔、你站远点儿看着,诶呷咱以前不整过嘛、把俩摔炮合体,怕啥嘀……走,咱去家欢家看看,看他从他姥姥家回来没……”

仨人一起玩儿、俩人总不对付,不知是不是因为兰天比俩人大俩月的缘故,惯常是他主持大局,鬼主意也最多。

最终,姜兵和曲冠廷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异父异母好兄弟决定各让一步,商量好就用现有材料制作升级版摔炮,爆炸威力以炮纸能塞多少火药为基准,不玩儿太过火。

事实证明,男孩子胆子越大越冒傻气,玩儿可以,但务必谨慎一些,安全第一,后来出了别的事,姜兵和兰天在医院看见有个小孩儿被炸伤,才满心后怕、吓的脊梁骨直发痒,进一步意识到放炮必须严格尊重鞭炮厂的标准才行。

那天范家欢一家子都没在,姜兵托邻居姐姐晚上帮忙告诉家欢妈一声,最好明天把家欢整回来,说有事儿找他。

仨人一直忙活着改装摔炮,没怎么玩儿就黑天了,被家长提溜回家吃饺子去了。

第二天一早,四兄弟总算聚齐,开始走街串巷为非作歹,专拿摔炮朝别的孩子脚边儿扔,看见人炸人,碰见狗炸狗。

遇上平时关系不错的小兄弟儿,见他们四个武器精良,便纷纷加入他们,自愿上交自己新买的炮,换得四兄弟改良版摔炮、耀武扬威跟着一通炸。

兰天见弹药库消耗速度过快 ,还立了规矩要节约、不能乱扔,小小年纪,就懂得打仗要注意合理规划军火配比。

有住别的胡同、或者楼房那边、跟他们不一班的小孩儿不甘于被他们一伙恶霸欺负,联合起来奋起反抗,也朝他们扔摔炮。

可没改装的摔炮动静太小,姜兵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越战越勇,嚣张跋扈,接连几日都在阳城西街横着走,可以说在摔炮界,基本雄霸阳城第一,很快将好几个原本不服他们的小孩儿成功收编。

大年二十九,兰天一大早挎上弹药包,急吼吼跑出自家院子,还不小心绊倒两棵白菜。

他妈赵天楠在后头骂了句:“欸!你个瘪犊子玩楞!成天到晚不着家!今儿小九过生日,晚上去你小姑家吃饭,头四点给我回来听见没?!”

兰天头都没回:“知道啦!”

赵天楠又补了一句:“把老肥也一起带回来,一块儿去!我跟他奶说好啦!”

兰天一挥手,根本顾不上搭茬儿。

他着急出门,是因为他们铁路小学的十来个小伙伴,跟工人村小学一伙人约好了要进行摔炮对决,规则就是两队人马各站一排,对着摔,谁的队员往后退的远,就算谁输。

煽呼,集结。

两伙人浩浩荡荡在人民广场后头空地上准备开战。

诶?范家欢发现对面战壕有个熟人——他堂哥,范家贺,都六年级叻,个儿还没他高。

他一点没瞧起,直接向对家挑衅:“范家贺!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咱俩到底谁是哥,谁是弟!”

“哦哦~~!!哥不如弟,赛狗屁!!”姜兵忙着分发热武器,跟着叫嚣几句。

范家贺气够呛:“艹你大爷的范家欢!你看明天去我奶家吃年夜饭,我不砸你饭碗嘀!”

范家欢更嘚瑟了:“哈哈!真巧,我二大爷正是阁下亲爹!你随便!哈哈哈!”

“哈哈哈……”

对面团伙明显是临时攒的(cuán),心不齐,一听范家贺自己骂自己亲爹,两伙人都笑个不停。

兰天象征性地维持了一下队伍纪律:“欸欸,注意文明、注意文明奥,能动手咱尽量别吵吵、”

他拍了拍巴掌:“行!好!都有了吧?来咱调整一下站位!”

列队完毕,只听,铁路小学编队中-语文成绩最好的曲冠廷即兴喊了句口号,以振奋军心:“比赛第一,友谊第二,铁小必胜,不服来战!”

‘嗙!’

姜兵直接朝两队中间空地砸了一小把未升级摔炮,障眼法抛砖引玉:“不服来干!兄弟们,开干!”

“哦哦!”

‘砰!’

‘嗙!’

‘噼里啪啦啪啪啪……’

-“诶我巢!你们摔炮改装过!玩儿他妈赖!”

兰天:“艹!你他妈说谁玩儿赖!我兰天无论单挑还是群殴,都最讲武德!你有本事你也改!老肥!你去帮家欢!”

姜兵:“好嘞!走你!”

‘嗙!砰!啪!’

由于武力值相差比较悬殊,我方阵营弹药刚消耗一半儿,就把对方团伙逼的节节败退,有几个小孩儿一开始就被不合常理的爆炸声吓懵,朝后躲的同时手一滑,手里攥着的摔炮都掉了,刚想弯腰捡,脚边就频频炸起火光,根本不敢下手。

不出所料,战斗之火刚点燃,我方就取得了胜利,范家贺不服,扬言他们也要现场改装,声称休战几分钟后再来,三局两胜。

可现场改装的武器哪有提前升级的牛逼,再说铁小战队还往摔炮里掺和了不少大地红,第二局,工人村小再次完败。

范家贺是对方阵营里年龄最大的,尤其他堂弟范家欢还在不停朝他扭着屁股卟噜卟噜吐舌头,他又气又累,脸色爆红,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对面使劲丢。

范家欢是背对着石头砸过来的方向,本能想要先转身,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么着会被石头砸了面门!

姜兵眼疾手快,见状大喝一声:“家欢!躲喽!”

同时抬脚一个飞踹,将大石头又踹回对面。

结果他脚力远超范家贺手劲儿,那石头打在还摆着投掷姿势的范家贺肩膀上,疼的那小子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就扑过来,还口不择言:“草你妈姜兵!你要杀了我吗?!你爸是杀人犯!你也是杀人犯!你们全家都是杀人犯!”

-“啊?姜兵他爸是杀人犯?”

--“真的假的?”

---“真的,那司机把他妈轧死了,他爸就把那人扎死了……”

“操你妈你说谁呢!!”兰天听了这话整个人登时暴怒,犹如一个点燃引信的二踢脚,原地炸响后,无需助跑,就飞身一跃而起,火药般直直踹向范家贺胸口,当场将他踹出四五米远,而兰天也随着勇猛而专业的武术动作平拍在地上,躺着指窃窃私语的几个小孩儿警告他们:“都特么把嘴给我闭喽!”

未及兰天起身,范家欢就也骂了句三字经,扑向他堂哥,挥拳砸向范家贺满口喷粪的口鼻。

两人扭打在一起,兰天爬起来立马冲向二人,大喝一声拽起范家欢,骑在毫无武力值的范家贺身上,嘴里骂着他祖宗十八代,双手左右连攻,扇了他七八个大耳瓜子,把那小子嘴唇子都打流血了,除了双手囫撸着呜呜哭、持续骂娘,毫无还手之力。

工人村小学的小孩儿们见有人出血了,惊觉大事不妙,纷纷作鸟兽散。

而铁小这边的小伙伴们反应过来,赶紧跑上前去拉架,有的拉在旁边帮着踹堂哥的范家欢,有的去拉打疯了一般的兰天。

现场一片混乱,唯有姜兵一动不动。

他在听到那傻缺说他爸是杀人犯后整个人怔愣住,双耳失聪片刻后,一只耳朵能听见一些现场嘈杂,另一只耳朵里,一直在重复各种人阴阳怪气的‘杀人犯’字眼,犹如被困在地狱梦魇。

曲冠廷在旁“老肥、老肥”地叫他,费挺大劲才拖着他离开。

姜兵脑袋发懵、步伐机械地往家走。

到了自家小院儿,哐嘡一声关了屋门落了锁,没叫曲冠廷跟进来。

奶奶不在家,出去卖糖葫芦去了,他一个人钻进屋,拽出所有炕被,把自己深深埋在里头,很快憋的满头大汗。

脸上也都是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他憋的舌头发麻,喉头发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怕这个世界发现他这个,小小杀人犯……

彼时,兰天妈-赵天楠在市场门口练摊儿卖对联年画什么的,有邻居大妹子急三火四跑来找她,嚷嚷着说自家孩子满身土跑回家,严刑拷打一问娃才肯说,她急急转述:“兰嫂,你赶紧回家问问小天儿吧,可别给人孩子打坏啦!”

赵天楠太知道自己儿子啥样了,打架下手黑那可是遗传!

她顾不上收摊,拜托来人帮她照一眼,赶紧往家跑。

可兰天把院儿门从里头栓上了,无论怎么吓唬,这小子都不开。

家欢妈在家问明白了是俩人合伙把范家贺给揍了,拽着范家欢来兰天家门口,抬脚就给范家欢来了个侧踹:“二打一,你俩可真能耐奥!赶紧嘀!骗兰天把门开开!”

范家欢嘟噜着脸揉着刚挨踢的胯骨轴子,梗着脖子狡辩:“不是二打一!俺俩没一起上!再说是范家贺嘴欠!欠扇!他说、说老肥他爸……”

家欢妈一下就听懂了,回望一圈看热闹的吃瓜老嫂子们,又来一脚侧踹:“嘴欠的人多了!轮不着你俩惩恶扬善!你赶紧翻墙、进去把院门打开!”

‘嗙啷!’

用不着了,兰天妈已经找了家伙事儿把门闩挑开了,风风火火进屋后,屋里很快传出‘擀面杖炖肉’的交响曲。

赵天楠气的嗷嗷喊:“赶紧给我起来!跟我去人家看看!这大过年的,看看给人孩子打啥样!麻溜儿嘀!”

兰天:“我不去!打啥样也是他活该!谁说老肥都不行!”

-“你再嘴硬!你打人就是不行!”

--“诶呦!妈!疼疼疼……”

-

嘴硬的兰天到底是被亲妈拧着耳朵提溜出了自家小院儿,可还没等走出胡同,家欢他二大妈、就是挨打的范家贺的亲娘就领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家欢妈跟这个妯娌也不怎么对付,可毕竟是咱孩子下手过重,她看向气势汹汹的地缸和身边跟着的鼻青脸肿哭哭啼啼的孩子,忙迎上去嘘寒问暖,啧啧说着抱歉心疼的话。

赵天楠也忙迎上去堆着笑赔不是,没啥可说的,别说人家孩子毫无战斗值根本没还手,就算是互殴,咱孩子毫发无损,把人孩子打成猪头,也得做出端正态度。

二大妈嘴上不饶人,说了些孩子下手这么狠、早晚进监狱的话……过了嘴瘾后,最终横眉冷对地拎着猪头儿子,同意赵天楠的提议,先去医院给孩子瞧伤。

兰天和范家欢也被俩妈扭送着跟去了医院,见证了自己的手爪子又为这个家‘贡献’了多少消费额——

范家贺脑袋里头没事儿,皮外伤不少,最严重的是一颗门牙松了,医生说得拔了重镶。

得,赵天楠头年这几天的对联,算是白卖。

事儿处理完,兰天和范家欢赶紧跑去姜兵家找他,结果各种敲门他也不开,俩人又跑回家往曲冠廷家打电话,这厮回到家后一直在装相练吉他,一问才知道姜兵一直把自己锁屋里,兰天害怕了,赶紧去找大人帮忙。

赵天楠手里有姜兵家的钥匙,急吼吼开门进屋才发现,这孩子把自己压好几层厚棉被底下捂虚脱了都,嘴唇煞白。

她急坏了,一拍大腿:“诶呦喂祖宗诶!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你奶可咋活诶!”

她忙活着,赶紧弄着孩子去医院。

好在是男孩子身强体壮,输上液,吸了会儿氧,待到奶奶得了信儿赶来医院,姜兵已经缓过来一半儿,不哭不闹,就讷讷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不多时,兰天的小姑带着闺女赶来。

一直不说话的姜兵,在听到小九妹妹一句“兵哥、你咋不说话呀?是不是怕打针吖”后,终于忍不住扥起被子,低低呜咽起来。

大人们不用细问孩子、也大概能猜到这架是咋打起来的,待听了兰天和家欢愤愤不平的讲述后,除了面面相觑,唯有一声叹息。

她们可以想象,这个话题在这个春节,必然会被街坊四邻反复端上各家饭桌酒局。

小姑兰楚华对姜兵奶奶说:“婶子,要不您跟姜兵上我们家过年去吧,我们家有地儿住,我婆婆今儿还念叨您来着,您去住几天还能跟她作个伴儿。”

赵天楠也赞同,小姑子婆家住的离他们稍远一些,院子又大、好多间屋子,大宅门似的,住着心里也敞亮些:“对,婶子,您就当散散心。”

奶奶抿着唇摇了摇头,眼神平静:“不用,嘴长在别人脸上咱管不着,可心揣在咱自个儿怀里咱得管住喽,孩子早晚得学会面对这些,太脆弱成不了器,唯有不听闲言碎语、不畏人言藉藉,才能挺胸抬头走下去……”

那天小九妹妹的生日蜡烛是在病房里吹的,小丫头兵哥长兵哥短的叫,总算是把姜兵逗笑。

她天真地分享小寿星的一半特权给他,脆生生道:“兵哥你名字里的兵是不是当兵的兵啊?是不是长大了也想像我舅舅一样去当兵啊?那你也许个愿吧,保证能实现!”

奶奶、赵天楠和家欢妈都附和着说那敢情好,几个小子都挺适合去部队练练身板子。

兰楚华见多识广,知道父亲有过犯罪记录、孩子当不了兵,忙插嘴说:“嘿呀这么小,说啥当不当兵的,先把书念好,长大干啥长大再说,小九,你也别兵哥兵哥的叫啦,姜兵比兰天小点儿,你以后就管姜兵叫二哥叭,以后你就俩哥了,好不好?嗯?”

小九超开心,蹦跳着拍巴掌:“好呀好呀,兵哥,以后你就是我二哥啦,我哥要是再欺负我,咱俩就一伙儿!咯咯咯……”

若是遵医嘱,姜兵应当在医院观察一晚,大过年的儿科没啥人住院,屋里还有电视、能看动画片儿,兰天也赖在空床不打算走了。

可晚间同病房来了个放改装版二踢脚把右手整个炸碎、面临截肢的小孩儿,打破了屋内宁静。

据说这家人还是从钢都赶来省会的,因为太严重,那边治不了,到了这边一听医生说,才知道应当带着被炸飞的手指头一起来,可都过去大半天了,天都黑了,又冷,就算找着估计也接不上了。

孩子疼啊,嗷嗷哭,家长们也是哭的、急的上气不接下气,场面太过压抑,兄弟俩实在住不下去。

大人们都跟着揪心,姜兵和兰天交换了个眼神,怕她们反应过来以后再也不让他们放炮嘞,赶紧接连鲤鱼打挺蹦下床,嚷嚷着要出院回家。

不知是那个春节年兽不乐意、专门惩罚放炮的东北小孩儿,还是每年都会因为放炮出好多意外、只不过此前他们没听说而已。

整个年里,什么眼睛炸瞎的、脸炸成几度烧伤的、井盖炸飞了把脑袋砸漏的……各种放炮引起的意外一个接一个在街头巷尾流传,这帮小子,终是被剥夺了独自放炮的权利,这年过的真是史无前例的没意思。

过了正月十五,还有一多礼拜就开学了,哥儿几个寒假作业一个字儿没写,开始着急,每天下午都会凑在一起装相写作业,可只要是拿起笔、摊开本子,就头晕眼花,根本学不进去。

“呜哇~!”一个哈欠打完,姜兵提议:“出去吸吸氧吧,就当课间休息。”

哥儿几个听人说天暖了、冰场开化就该不让进了,赶紧回家取上冰车,想把握时机玩儿个痛快。

就这样,写字五分钟,休息一下午。

冰场,自古以来,乃混球们必争之地。

那天兄弟四人到了冰场,见到很多平时一起玩儿的小伙伴,就开始组织比赛、接龙,设计各种霸占地盘儿、影响别人行进的冰上小游戏。

好巧不巧,又碰上了冤种范家贺,这次他是跟他们同年级的同学一起,都是六年级的,比铁小战队普遍大两到三届,新仇旧怨,两伙人三言两语就又打起来了。

兰天是西街有名的小霸王,认识人多,见有几个铁小六年级的哥们儿刚进冰场,立马怒吼着拉他们加入自己战队:“虎子哥!乾哥!猴子哥!快来!有人呲屁!跟他们干!”

郑金虎和秦乾几人见学弟们挨欺负,赶紧过去帮忙,但没加入战斗,只帮着拉偏架,忽忽悠悠就把同样是六年级的工人村小学团伙给劝走了。

兰天几人都挂了彩,但不算输,更接受不了平手,他对于秦乾几人不帮忙反而拉架的行为很不满,撂下狠话说早晚找范家贺他们那伙人再磕一下子。

立下壮志后,兰天和姜兵商议着决定组建自己的社团,上海滩不是有十三太保嘛,那他们这么牛逼,就叫西街十三太保。

可他们划拉一圈才凑出十一个人,其中曲冠廷还不保证自己每次活动都能参加,说他妈管的严。

姜兵指着鼻子埋汰他:“你个曲娘们儿!你要是不参加,就是我们的敌人,以后就别上西街来,不然我见你一次削你一次!”

“姜兵!我嗤……你特么忘恩负义!”嘴一秃噜,曲冠廷差点骂三字经,不行,姜兵没爹没妈,他不能骂太重的话。

兰天忙劝:“欸欸别干架,咱内部人员必须心齐,不能内斗……你这样,蛐蛐儿,名额我先给你留着,十三太保,多了就不招了,你考虑考虑,想好了今儿晚上给我来个电话。”

就算算上曲冠廷,社团成员也还差俩,姜兵和兰天正发愁瞎溜达的呐,碰上了郑金虎和秦乾。

姜兵倒是没觉着上次这俩人没帮忙打架有啥问题,乐呵着打招呼。

可兰天没言声,扭头望天,装作不咋熟的样子。

秦乾拍了拍他的肩:“咋地呀,天儿,还为冰场那事儿不乐意呐?我这一直没落着告诉你,那天我们去冰场是跟家长去嘀,大虎他妈和我妈也去了,还有他俩以前同事,咱学校校长和副校长,我这么说,为啥拉架,你明白了不?”

最终,秦乾和郑金虎AA做东,请俩弟弟吃了顿炸串,一人儿喝了瓶大白梨,所有的小别扭就算正式翻篇儿。

兰天提到自己打算组建西街十三太保社团,自己当老大,兴冲冲邀请俩人加入,正好凑够十三名成员。

郑金虎眼珠子一瞪:“啥?社团?还西街十三太保,我看叫西街十三太der还差不多!哈哈哈!”

嘁,不加就不加,兰天还嫌这俩人岁数大嗫,若是把这俩六年级的招入麾下,他这个四年级的小学生,还如何当老大?!

-

临开学前,姜兵和兰天将西街十三太der……啊不是,十三太保组合拟建完成,最终还是空着俩名额,说现阶段没合适的就先不硬凑,以后随时优胜劣汰。

11个人一捋身份证,发现兰天并不是最大的,为保证他的老大地位,社团规矩改为——按大小个排序。

而这个规矩还真就一路贯彻到底,因为直到哥儿几个成年了、各自奔向自己的人生路、在岔路口分别时,兰天也是个儿最高嘀,身高187.7。

姜兵按身高排行老二,他这个老肥,前头也正式加上了个二字。

-

姜兵是05年春天知道自己没资格去当兵的。

那时,兰天爸爸兰楚安的【阳安散打馆】已经开了快五年了,姜兵已经改口叫兰爸爸师父了。

而他是散打馆这帮徒子徒孙里,除兰天以外,唯一一个不收学费的学员,就连师父的亲外甥女小九去上课,都得正常交课时费。

为此,姜兵听到过师娘跟师父念叨,说收自己亲妹妹课时费叫人笑话,没必要这么较真儿。

师父却总是梗着脖子闷哼:“哼!许老六他们家有多是钱,送孩子来大舅哥这儿白蹭课?你问问他好意思嚒?!”

许老六,说的是小九的爸爸,姜兵超喜欢这个小姑父,又帅,又幽默,他跑车经常去南边儿,给兰天买啥,都会给他也买一份儿,电子表、篮球、溜溜球好几个、电子宠物游戏机,最酷的是他和兰天一人一辆山地自行车……小姑也是,每年过年给兰天买新衣服,都给他也带一身儿,总之,姜兵觉着,兰小姑和小姑父比他那些早都不联系的亲舅舅们好上一万倍不止。

可惜,好人福薄。

那年腊月二十五,小九爷奶爹妈四位至亲在他们家那四合院一样的大宅子里-一氧化碳中毒意外去世,姜兵和兰天再也见不到比别人好一万多倍的小姑和小姑父了。

那个寒假他们没再到处嘚瑟,一个炮也没再放,就呆在家陪着小九。

可是放假不出门还好一些,开学了俩人又不能降回小学陪着她,只能送她上下学,在校门口逮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警告他们帮忙看着点儿小九,要是谁敢在学校里议论许家的事,嘴给他们撕烂。

小孩子能有多少坏心思呢,可架不住大人胡说八道。

什么兰花太好看,肯定是被哪个大领导祸害了活不下去了,拉着家里人自杀陪葬……什么兰花红颜祸水,肯定是想攀高枝飞出许家,许老六气不过干脆一起殉情,没成想,把自己爸妈也给憋死了……各种各种谣言,从各个工厂流传进胡同,从胡同扩散到千家万户,又从大人们口中传到孩子们耳中,学校里也有很多不和谐的声音,都冲着小九。

兄弟俩本就看字儿就头晕,这样一来更有事儿忙了,都不去上学了,就成天坐在小学校门口,跟俩门神似的,震慑着全校师生,看谁敢放罗圈儿屁。

奶奶和赵天楠不止一次连追带打叫他俩回去上学,都初三啦,就算考不上高中,职高总是要上的,多考几分儿,总不至于被铁路技校拒之门外。

可姜兵实在没长念书那根神经,那天肩膀挨了奶奶两巴掌后,他垂着头瓮声说不想念了,想去打工,刷盘子、扛大货、送桶装水也行……总之饿不死,先干着,等到了十八直接去当兵。

奶奶气的呼哧呼哧喘气,双手颤抖着捡起扫把,第一次用家伙事儿揍了他一顿,逼着他保证——踏踏实实念两年职高,将来进机床厂当工人。

挨完揍,姜兵去找兰天,见兰天正蹲在桩子上扎马步挨罚,刚要跑,师父就叫他也站上去,和兰天一起,有难同当。

待到兄弟俩累的腿不是腿,胳膊全麻,兰楚安才叫俩人下来,带俩小子去下馆子,张罗着让俩小子一人喝了一斤白酒。

迷迷糊糊中,姜兵听到师父惋惜地告诉他,他当不了兵,过不了政审。

呵。果然是年少无知,他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

-

那年兰天搞了个心贴心的对象,一天天的又骑摩托车又打台球的,把人姑娘迷的五迷三道嘀,一不小心,把人肚子搞大。

姑娘身子遭了罪,成绩下滑、连书都不想念了,女方妈妈上门给兰楚安一顿骂,气的师父把兰天吊起来打。

人姑娘爸根本瞧不上兰天这个小混混,表示用不着他负责。

师父给女方送去八万块钱,低声下气道歉后,兰天当兵的事儿,算是正式提上了日程。

他是老大,也是他们几个当中最先离开家。

姜兵玩笑说:“你牛逼,啥都第一,当爹你也是头一个,那话咋说的来着?”

语文最好的曲冠廷夹着烟一拍桌子:“拔得头筹!”

“哈哈哈……”

范家欢原本没啥计划,就凑热闹让他爸帮他办了当兵手续,也准备赶这波走。

大笑过后,家欢叼着烟眯着眼总结:“那是,天儿哥真是除了学习,啥都要争第一,别看我才排老八,必须跟紧大哥步伐!哈哈!”

那年冬天,哥儿几个基本就是在一场接一场的告别聚会中度过的,他们打台球、在网吧联机打游戏、去KtV成宿成宿唱歌、在饭馆儿踩着箱套喝啤酒……所有新潮的、复古的项目都要耍个一溜够。

可离别的日子来的还是比预想中要快,那天一大早,姜兵酒还没醒,就被奶奶卟楞醒,他才猛然想起,兰天和家欢,明天就要走。

最后一场告别宴相对正式,师娘和家欢妈一起去包间带卡拉oK的‘军政大饭店’包了个大包,家里长辈一桌,同学哥们儿三桌,算是开了席面。

曾经因为孩子挨揍恶语相向的地缸二大妈,还给俩孩子随了礼。

有家长在,小子们一开始都没怎么闹腾,俩妈其实就是这意思,俩孩子第二天一大早的火车要南下,今晚不能整太晚。

不让闹腾,就难免伤感。

始终没凑够13个人的十三太保们坐在一起,平日里侃天侃地,嘴吧啷叽,临别前,却都成了哑巴。

曲冠廷好歹张罗着共同举杯几回,姜兵只自顾自一杯接一杯喝闷酒,一言不发。

家欢爸催着师父兰楚安讲两句,师父摆摆手表示没必要,一仰头,干了半杯白嘀。

大人们和师兄都不发言,小九跳起来说要祝她哥和欢哥一路顺风。

她乐呵呵的,小太阳似的说了些进了部队要好好训练,将来保家卫国,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之类的官话。

曲冠廷嘎嘎乐,活跃气氛:“小九,你刚说头一句话,哥哥我以为你要说——进去了就好好改造呐,哈哈哈!”

俩人这么一搅和,气氛总算不再伤感。

姜兵也想跟着捡乐,可他真乐不出来,他心情实在复杂,有对兄弟们的不舍,也有对命运的无声控诉,非要叫他乐,也只能是在酒后一咧嘴,苦中作乐。

有人张罗叫服务员开音响唱歌,大人们唱了《梦驼铃》、《站台》之类的老歌,聚会逐渐热闹起来。

哥儿几个趁着没人注意他们,慢慢开始啥话都说,开黄腔说-听说当兵能长个,预祝兰天和家欢老二也能跟着二次发育几回合。

熟悉的和弦音乐响起,大人们传递着话筒问这歌儿是谁点的。

小九示意把话筒往她二哥手里递。

姜兵看了一眼电视屏幕,掐了烟,默默站起身,接过话筒,深吸口气,终于给自己机会唱出这首——

他自打听说兰天和家欢要去当兵的消息后,就经常听的,《祝你一路顺风》。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

气氛随着姜兵低沉的歌声沉淀和缓,又随着他越往后越哽咽的唱腔伤感一片。

他们原本说好了今儿不伤感,可怎么能不伤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和泥,一起打架。

人生四大铁,他们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就是没一起嫖过娼。

他们一起参加学校的各种球赛,和别的学校比赛时一起怒骂放水的裁判。

他们比赛谁吃饭最快,比赛谁尿尿呲的最远,比赛谁能无师自通,第一个学会抽烟。

第一次开口说脏话,第一次挑战二踢脚,第一次看黄片儿……很多第一次,都是在你追我赶中一起体验。

虽说这帮小子凑一起就没干过啥好事儿,可他们还是长大了。

也是一起。

可长大,就意味着分离,很多事都没法再一起。

呵。当兵也没什么好,不让去就不去……

那天大人们都走了以后,这帮小子还是喝到半夜、酒楼赶人了才散。

姜兵一路唱着歌回家,中途有个老爷们儿开窗户从三楼朝下骂他,他还不道好赖的站定了回骂人家没能耐,就知道瞎逼逼。

第二天站前广场送行,姜兵没去。

他后来是听小九说,也不知是谁组织的送天儿哥上战场,去了能有两三百人。

片儿警怕出事儿,在现场外围溜达到人散了才撤。

小九失去至亲后很快恢复,这些年始终乐观阳光,一点儿看不出没爹没妈,最近还偷偷跟个学霸小哥哥搞暧昧,更是得意洋洋。

她咋咋呼呼讲:“二哥!你知道嘛,我还看见好几个我们班的男同学,我问他们:‘你们咋来了?认识我哥?’结果我同学说,不认识啊,谁谁谁叫我来的,我以为打群架呢,就来凑个数!哈哈哈!”

那年春节,姜兵大姑家的表姐难得从美国回来,聊起姜兵的饭碗,表姐建议他若是在国内只能进厂当技工,不如去美国打工,他年轻、肯吃苦,可以去那边开挖掘机、吊车之类,那边体力劳动其实比坐办公室挣的多。

姜兵也知道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进厂拧螺丝没前途,可他26个字母都背不全,去美国那么老远,真有点儿打怵。

思前想后,姜兵将出国务工的目的地选在了新加坡,那边华人多,总不至于到了那就变哑巴。

比起兰天入伍那天轰轰烈烈的送行场面,姜兵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就一个人悄么声飞了。

到了新加坡安顿好,他才在qq上给哥儿几个留言,说自己挣俩钱儿就回去,叫大伙别惦记。

曲冠廷骂骂咧咧,说他没拿自己当兄弟。

怎么会呢,西街十三太保,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后来,他们真的做了一辈子的好兄弟,不止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他们变得成熟有担当,为人夫,为人父,孝顺长辈,养育子女。

人生如戏,笑泪交织,谁人不在为了扮演各种角色各种努力。

戏里戏外,做好自己。

悲欢离合,都值得珍惜。

我知道的,你有千言,我有万语,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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