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公公得了命令，皇上正在处理要紧事，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打扰，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也等明日再报。
乐安不敢出差错，将乾清宫门守得死死的，谁来了也别想靠近。
殿内，奏折被胡乱推到一边，小棠搭坐在书案边缘，嘴唇被亲得通红一片。
正事还没说完呢，他稍缓着气息，对段景忱道：“我冤枉程参将了，她……与活人蛊无关。”
段景忱沉着面色盯着他。
他继续道：“她没有死……但是，她并非有蛊毒护体，而是硬生生挺过来的……出来的时候，伤得很严重。”
段景忱仍旧沉默。
“我现在还不能放她。”小棠解释道：“陆鸣那方还没调查清楚，程鸢……她虽与蛊毒无关，但若陆鸣真有问题，她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段景忱对程鸢的死活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在意，小棠说完，他只轻声应和：“嗯。”而后凑近他的脸，再次吻了上去。
“皇上要去看看她么？”小棠试探问，撒娇的声音很是勾人。
他这人，最知道怎么叫人心痒，怎么叫人冒火。
以至于，见他第一面，段景忱就想教训他。
普通的教训不够，得把他弄哭了，吞进肚子里吃了才够。
那是他从前的样子，无法无天，不管不顾，怎么危险就怎么撩拨。
那时段景忱以为他生性如此。
现在回头看才恍然，他的洒脱放纵，不顾后果，皆是因为他从没打算活到以后。
而今，他表面上看起来一如从前，可段景忱这三字，再不是他飞蛾扑火前的狂欢，而是他漫漫余生无解的枷锁。
他继续对段景忱道：“到目前为止，我对她的怀疑仍旧只是猜测，如若查明真相后，发现此事与她当真没有干系，那便是我们诬陷了她……她对我心生仇怨不要紧，我只怕他记恨于皇上，已有的风波还未解决，我不能……不能再给你树敌。”
“忱哥哥……如果她是清白的，就按之所说，责任我来承担，跟你没有关系，以免她怨恨之下，生出反心……”
段景忱眼波流转，下的是命令，语气是请求。
“棠棠，你任性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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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这几日的气氛有些压抑。
谢慈伤重，卧床不起，下人们个个担心受怕，生怕大人留了什么病根，这么年轻，建功立业姑且不谈，亲还没娶呢，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都没能给谢家留个后啊……
啊呸呸呸，总督福大命大，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完了。
府里的下人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提起精神继续扫院。
一抬头，却看见门外来人了。
贵人，宫里来的。
“崔公公？”
上回崔奉宁来的时候，也是这个下人迎进去的。
见了他，下人赶紧扔下扫帚，“您老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有圣旨要宣？您稍等，我这就去叫总督出来！”
这下人说完就要往谢慈的院子里跑，全然忘了他们家大人还受着伤，哪里能出来接旨。
“不必了。”崔奉宁沉声阻止他，道：“我今日来此，有些私事找总督大人，你不要声张，带我去见他。”
下人左右瞧瞧，的确崔公公身边没带着旁人，手里也没拿圣旨。
他不敢耽误事，躬着身子应道：“是，公公请随我来。”
谢慈的院子他上回来过，路都记得。
下人将他引到门口，他不等传话，自行上前，敲也不敲，直接将门推开了。
那力道好生的蛮横，门板咣当一声。
下人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不敢吱声，悄咪咪走了。
房间里弥漫着苦药味，这回如果又是装的，戏做的是比上一回足了。
被谢慈骗过了一次，崔奉宁往房间里走的时候有了戒备。
他来到床边，后背挨着墙壁去掀帘子，就怕谢慈冷不丁又从哪冒出来，突然吓他一跳。
床帘拉开一道缝隙，他一只眼睛往里瞧。
瞧见了平躺在床上，熟睡的脸。
谢慈嘴唇干巴巴的，看上去难受不是装的。
这回当真是受伤了？
“水……”
睡梦中，谢慈眼皮微微抖动，迷迷糊糊地开口。
崔奉宁往门口看了一眼。
外面没有人守着。
他们家的下人，都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水……我要喝水……”
崔奉宁听着那要死不活的声音，冷冷白了一眼。
府上的下人不伺候他，总不可能让他来伺候吧？
他配吗？
谢慈闭着眼睛，舔了舔嘴唇，喉结干涩地滚动着，喝不到水，断续发出的声音都是哑的。
崔奉宁在想，如果人的命里真有克星这种东西，他算是倒霉遇上了。
左右看看，旁边的案上有盏茶，他走过去，端起茶，感觉温度已经凉了。
总比渴死强。
“总督大人。”
他直挺挺站在床边，端着茶叫人。
床上的人没反应。
“谢慈。”
他再叫，第二声已经不耐烦了。
谢慈依旧一动不动。
崔奉宁默默在心里问候了一遍谢家的祖宗娘亲，然后坐到床边，一手端着茶，另一手去扶他。
“起来。”
谢慈顺着他的力道坐起身，虚虚靠在他身上，闭着双眼，还没清醒。
崔奉宁把茶盏递到他手边，“给你。”
谢慈像个眼瞎的，好不容易摸到茶盏，又没力气端，手腕一抖，洒了一半在被子上。
崔奉宁真的想打人了。
但眼下这情况，他总不好趁人之危，只能好人做到底，有什么不满，秋后再算账。
他把茶盏接回来，张开手臂托住谢慈的身子。
精壮的肌肉，宽展的骨骼，他认真盘算了一下，秋后算账，未必打得过他。
他端着茶盏喂到谢慈嘴边，自言自语道：“行，算我日行一善，给下辈子积德了，张嘴。”
谢慈这句听到了，微微张开嘴巴，终于润上了口。
眼前这模样也确实挺可怜的，那么高的身量缩成一团，靠在崔奉宁肩膀上，一动都不会动。
崔奉宁对他生了几分怜悯，动作温柔了一些。
他喝完，崔奉宁放下茶盏，想放他回床上躺着。
可是，怎么回事？刚才扶他起来的时候，没觉得他身子这么沉。
怎么半杯茶下肚，这人长在他身上了似的，推不走了？
这是又睡着了？
要睡回枕头上去睡，在他身上睡什么？
崔奉宁没好气地晃着肩膀，想把他弄下去，“喂，谢慈。”
谢慈随着他力气晃了两下，似乎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地哼哼。
崔奉宁就不太敢动了。
谢慈伤口在哪里，伤到了什么程度，他都不清楚。
可是，就让他这么睡着，成什么体统？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崔奉宁坐在床边，越想越后悔。
今日就不该来。
打从见第一面起，就知道两人八字不合，还要来找不自在，脑子撞邪了吗。
他坐在那里闷气生得愈发上头。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片刻，侧目去看谢慈的脸。
谢慈双眼还闭着，瞧不出来醒了还是没醒。
再下一瞬，依旧是睡着的姿势，谢慈嘴唇轻轻一动，在崔奉宁耳畔开口。
“崔公公，你身上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