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何来监视一说？”林甫的表情看起来毫无波澜，这对需要在朝堂上动不动哭爹喊娘的大臣们而言，这样的表情管理也不过就是基本功罢了。
不过现在后楼黑灯瞎火，林甫这番表情控制倒也没人能欣赏。
“那芷萱小姑娘不是拿着林公子的书信来的？”
林甫看不清黑暗中如烟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如烟出身不简单，倒也不敢确定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在黑暗中看清东西的本领。
因此脸上的表情依旧控制得很是平静。
“如烟姑娘先前不也说想着替我调教一下侍女们吗？莫非如烟姑娘忘了？还是说只是林某唐突了？”
“倒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算了，如烟相信林公子的为人，倒是也不担心林公子会对如烟不利呢，不过如烟毕竟是风尘女子，林公子府上的女眷每日都来红花阁找如烟，这日子一久，恐怕对林公子的名声多有不利呢？”
林甫在黑暗之中笑了笑，道：“如烟姑娘说得也有道理，是林某考虑不周了，明日起，芷萱就不会去打扰如烟姑娘了，还请放心。”
如烟却啧了一下：“可林公子不是还想让如烟帮着调教侍女吗？林公子对如烟一直很好，如烟也想报答一下林公子，只是如烟毕竟一介风尘女，大事是帮不上的，那这样的小事如烟总不能推脱了...”
林甫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这样吧，以后如烟每三日来一次林府，林公子还请放心，如烟会从后门来的，保证不让人看到，免得毁了林公子的名声。”
“如烟姑娘倒也不必...”
“林公子，莫不是不喜欢？”
林甫猛地一颤，他的喉咙上，冰凉凉地抵着什么东西，在这种时候，三岁小孩也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总归不可能是糖果。
“如烟姑娘，这未免有些...”
“小题大做吗？不会啊，毕竟您是左相司直，寻常时候，您这样的大官，一颗脑袋足以抵得上千金万两呢？”
林甫沉默，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乱了阵脚的内心。
“如烟姑娘，这事儿行不行咱们先按下不谈，可否告知林某如此处心积虑，想要来林府，或者说，来林某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啊...”
林甫突然觉得自己耳边痒痒的，还有一阵幽香。
“林公子就如此信不过自己的魅力？”
如烟凑在林甫耳边，说话呼吸间的热息拂得林甫心中有些悸动。
“论相貌，林甫不过中上之色，论才华，不说我泱泱大汉单就此皇都内，才华胜于我者便至少有几十号人，论财富或是武力，我甚至还不如姑娘你吧？”
林甫将自己一条条点评了一番，倒是也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也是，自己身上确实没什么值得让人奋不顾身的东西，如烟和自己虽说很是合得来，但是如烟身为红花阁头牌，和人聊天本就是强项，以自己的视角来判断如烟对自己的想法？未免有些太高看了自己。
“林公子...何必将自己说得如此一分不值似的？要我说，林公子的才华一点也不比体仁阁里那些束之高阁的文章墨宝差了，至于财富，皇都城内一座府邸，这不就是林公子的财富吗？而说什么相貌...”
如烟再次凑到林甫耳边，这次更加大胆，轻轻咬着林甫的耳垂一字一顿说道：“一，见，钟，情。”
林甫猛地木住...
要说他这一辈子，说不上是顺风顺水的。
自小家破人亡，和老儒生相依为命，即便考上高中状元，林甫也不觉得欣喜，因为他早已对这个结果了然于胸。
他的老师很好，他自己也很努力，恰好他在读书方面也还算有天赋，如此苦读二十载。若是考不上，那才奇怪。
他这辈子在这一天之前，所得到最大的惊喜，应该是柳若絮。
柳若絮那样的大小姐，实在是不该对自己这样的人倾注太多感情的，可柳若絮偏偏这么做了，而且他和陆维，柳若絮三人一起长大。
陆维打小比他更强，更好看，而且还是陆家的人，对柳若絮又自幼倾心，可偏偏柳若絮说非林甫不嫁。
那时候才多大啊，柳若絮当着一众大人的面对林甫说了这样的话，那时的林甫猛地鼻子一酸，即便那时年纪尚小，说话很多时候是不由心的，但是对林甫而言，那时的柳若絮就是自己的太阳。
...
那现在自己眼前的又如何呢？
如果说柳若絮的感情，对林甫而言起初放不下，后来是拿不起，那么如烟的感情，过去应该是拿不起，现在...
柳若絮吗？因为她的感情太热烈，这份热烈中夹杂着太多其他人的感情，柳致远的，李夫人的，乃至于陆维的，这些或是期待，或是酸楚的感情让林甫很长一段时间活得很是痛苦。
但是后来柳若絮“死了”，至少当时，柳若絮确实死了，相比起柳若絮父母和陆维的伤心和悲痛，林甫心底居然有一丝窃喜。
当林甫意识到了这一点时，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自己无法承担柳若絮的感情，不是因为柳若絮的感情太热烈，也不是因为其父母对他太过高昂的期待和陆维那不可奈何的酸楚。
只是因为自己不配，他甚至连扛起这份感情的勇气也不曾有过。
因此，林甫很感谢柳若絮的死去，也不愿意相信柳若絮的复活...
而如烟呢，第一次见面时，林甫是和陆维一起喝了许多酒到红花阁的。
“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红花阁吗？”
那一天的如烟穿着红霞纱裙，是刚从楼台上热舞下来，因为醉酒的陆维出手阔绰，老板娘就急匆匆将她带到了林甫和陆维二人面前来。
“林甫...看！这就是，是，红花阁的，花魁！”
陆维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他明明是对林甫说话，脸却是朝向另一边，冲天的酒气刺激着如烟的神经，但她早已经习惯了，眼见着面前这个儒生打扮的公子在自己面前发着酒疯。
如烟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看向陆维身边，虽然喝了点酒但是只是脸上微红的林甫。
“这位公子，可需要如烟去拿碗醒酒茶来？”
林甫被陆维强拉着来红花阁，本就有些尴尬，亏得面前这个穿着艳丽的女子行为却很是有些端庄。
“麻烦你了。”林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