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生？”黎静婉很意外。
陶伯培点点头，先去为黎定铮上了香，与姚氏问了好，才和她单独聊。
“我在进京科举前，在西北见过你弟弟，为他上了几节课，自诩为他的半个夫子。前几年我不在京城，这次才赶上他的祭日。”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关系。
黎静婉微微点头，“多谢陶先生特意赶来。”
“陶先生，前些日子让您看笑话了，害您白跑一趟。”当日的事是黎静婉的安排，陶伯培不知不觉中做了她的棋子，她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陶伯培不在意，反而有些可惜道，“不过黎家择婿的眼光太差，怎么选了秦长洲那号人？”
说话果然直白毒辣。
黎静婉心中赞同，嘴上却道，“陶先生，侯爷不是故意欺瞒。因为耀哥儿只是外室子，他担心您不愿意来府上才那般说。”
“你不必为他说话，就是他品行不端。”陶伯培丝毫不在意在黎静婉面前批评秦长洲。
黎静婉抑制住笑意。
“我对外说重视嫡庶之分，就是为了筛选掉他那种不诚恳之人。”陶伯培摸了摸胡须，颇为得意，“若是真心想找我当夫子，即使是外室子，只要我看得上，我也愿意教。”
黎静婉一愣，原来那些话是陶伯培故意放出来的，这人可真有趣。
“陶先生可有了高徒？”她心中有了想法。
“未曾。”陶伯培高傲道，“一般人不配当我的徒弟。”
“我想推荐一人，还请陶先生给一次机会见见。”
“谁？”
“我的庶弟，黎朗清。”
黎静婉叫来了一旁的黎朗清，介绍，“郎清，这位就是我以前提起过的陶伯培陶先生。”
黎朗清行了礼，好奇问，“陶先生，久仰大名，我听说您读了很多书，那您读过兵书吗？”
陶伯培眼睛一瞪，“文人不读兵书，只会舞文弄墨有什么用？我不仅去过西北，还上过战场。”
语气颇为得意。
黎朗清眼睛一亮，“那您杀了多少敌人？”
“打仗靠得不是蛮力，身手好，最多以一当百。”陶伯培捋了捋胡须，“若是会调兵遣将，战略得当，一人可抵十万大军。”
黎朗清一脸佩服。
黎静婉朝他眨眨眼睛，黎朗清反应过来，朝他跪下。
“请陶先生收晚辈为徒。”
“你要跟着我学什么？”陶伯培问他，“写文章考取功名？”
“不，晚辈要保家卫国。”
“不愧是黎北望的儿子。”陶伯培哈哈大笑，在他肩上一拍，“徒儿请起。”
黎静婉大喜过望。
有陶伯培当黎朗清的夫子，黎朗清这一世一定能得偿所愿，前途光明。
-
祭日后的第三日是四月初一，秦老夫人照例在这一日去寺庙礼佛，都会带上张妈妈和秦灵韵。
她出府没多久，一道靖王楚廷煜的恩准就到了武安侯府。
秦长洲点卯去了，只能黎静婉去迎接。
这道恩准是楚廷煜念在秦重霄为国捐躯，其母尚在且身体不佳，于是特意赏赐林氏。
靖王赐东西，自然要亲自谢恩。
黎静婉请送赏赐的人稍作休息，她先去请林氏，看她能否亲自来领赏。
林氏的院子被锁了起来，黎静婉让何管家找人开锁。
何管家有些犹豫，上锁是秦老夫人的意思。
“王爷的人还等着，耽误了事你负责？”黎静婉神情不悦，“先确认一下大夫人的情况，实在不行我再去解释。”
一听到靖王的名头，何管家立即照做，让人砸了锁。
门一开，站在门口的哑巴丫鬟惊恐地瞪着眼。
“大夫人呢？”黎静婉问。
哑巴丫鬟指指正中间的厢房，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
“大夫人在休息，你们不便进去，在外面等着。我去看看。”
黎静婉推开门，一股药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很是难闻。
“大夫人？”床上没人，她转头看了大半圈，神色一顿。
头发凌乱的林氏坐在墙角，目光呆滞，一看就不正常。
“大夫人。”黎静婉关上门，轻声走到她面前蹲下，“大夫人，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黎静婉。”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林氏身上的衣服肮脏，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很黑，身上散发出一股臭味。
黎静婉心中一痛。
她记忆中的大夫人，总是得体温柔。
然而这么近的距离，林氏的视线依然看着前面，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大夫人？”黎静婉又唤了她几声，依然没反应，像是老僧入定。
她于是改口，慢慢问，“大夫人，您还记得秦重霄吗？您的儿子，秦重霄。”
这句话终于让林氏有了反馈，眼珠一动，头缓缓转过来，对上黎静婉的视线。
“重...重霄...”她张嘴，口水落下，“我的...我的儿...儿子...”
“对，您的儿子。”黎静婉微微激动。
林氏对秦重霄有印象，说明她还没有完全疯。
也许有机会让她恢复正常。
“我儿...我儿呢？”林氏伸手在空中胡乱抓，声音渐渐大起来，“还给我，还给我...”
黎静婉一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镇定，“大夫人，您想见秦重霄吗？”
“见...见...”林氏不停点头，突然一顿，头歪了歪，“静...静婉...”
她认出了自己，黎静婉大喜，“您认得我？”
“静婉...”她吃力地说，突然眼泪迸发，“我不要...不要喝药...我要出去，我要找...找我儿...”
黎静婉更加肯定，此刻林氏的清醒占了上风。
事不宜迟，她赶紧道，“大夫人，我是来救您的，您想出去，就一定要听我的。”
林氏哭着点头，又开始用头撞墙，“出...出去...不要...不要这里...”
黎静婉把手垫在她脑后，“那您听清楚了，一定要记得。不要喝药，尽量少吃给你的东西，更不要让人知道您还记得其他人。”
“我会在院子西边的角落里给您送吃的，您晚上偷偷出来吃，不要被发现。”
她重复了好几次，林氏眼里的清明多了几分，终于点头。
“记得...”
黎静婉放下心，又道，“大夫人，还有件事你要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