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真有一个小孩，七岁八岁大，就趴在由累累白骨搭成的巢穴里，还是个小女孩。
不过，此时的王玉川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就在刚刚，他那两颗眼珠子在瘴气中化为一滩脓水，溜溜从他眼眶中流下来。
他成了一具骷髅，能把小孩吓哭的骷髅。
其实从小到大他就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骷髅到底能看到东西吗？毕竟它又没长眼珠子。
但是现在，直到这一刻，这个问题，他总算是找到了答案。
电视上都是骗人的，骷髅连个眼珠子都没有，拿什么看东西？
它就是个瞎子，不光眼瞎，它还是个聋子，哑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困在一个四面漏风又一片漆黑的牢房里。
不过说来也神奇，他现在连脑子都没有，竟然还能有模有样的思考事情。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现在他迈不动步了，脚底板子就像是在这座尸山上扎了根似的。他莫名其妙想起小学时老师带他们读过的一篇课文。
《假如我成了一棵树》，当时他就在想，鬼嘞，做什么不好非得做一棵树！
在一个地方一戳就是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多孤独啊？现在他就很孤独，还躁得慌。
往常他还能吼几句发泄发泄，现在好了，他既没有舌头也没有声带，以前脖子那块地好多零部件挤在一起，现在只剩下一根颈椎孤零零的顶着一个大大的脑壳。
他真成了一棵树。
王玉川都想骂人了，要么就叫他死透，要么就叫他能动弹，现在不上不下的算什么事儿啊？
那个小女孩一直瞅着他，她也不哭了，眼里充满了好奇。
王玉川脑壳里挤了一百多万个念头，自打他成了个骷髅就没消停过，那个小女孩却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杵在那边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从那人骨搭成的鸟巢里爬出来。
普通人在尸山上走起来都费尽，然而这小女孩却爬的飞快，一不下心她就把王玉川撞到了，紧接着，王玉川就散架了。
王玉川都不知道自己散架了，那个小女孩捧起他的脑袋，两眼瞪得大大的。
男人的骨骼和女人的骨骼还是有一定的差别的，最起码，王玉川的脑袋就比这里女尸的大了一个码。
因此她才感到很新鲜，呀呀叫了两声，随即她一时兴起，将王玉川的脑袋高高抛起又一把接住，大概她觉得这样挺好玩，咯咯笑个不停。
王玉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脑袋会被人当成球耍。
当成球耍还是好的，历史上不是不少名人死后，头盖骨都被人削下来，做成了杯子供人把玩吗？那样才惨嘞。
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小女孩很快就对大一号的脑壳失去兴趣，不过她还是把王玉川的脑袋当成稀罕物带回巢里。
王玉川的脑袋跟一堆金银首饰放在一块，小女孩玩累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尸堆里沉沉睡去。
王玉川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待了多久，总之，他总算等来了一团亮光。
又光就有希望，他欣喜若狂，急忙调动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时时刻刻盯着那团亮光。
此时此刻，他刚刚沉寂下去的心思再度活络起来。他变得贪心，变得想要能看得到东西，变得想要开口说话，变得想要听到声音。
天，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做一个能说能听能看的正常人是那么的幸福。
上天没有辜负他这份期待。
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他终于能看得到东西了。
他的骷髅脑袋就似一个三百六十度全景摄像头，他不仅能看到自己前面的东西，连后面的东西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叫什么？这叫超级视野！
王玉川乐了，心想，这算不算因祸得福？他想瞅瞅自己现在什么样，骷髅嘛，自己成了骷髅兵他还觉得蛮新奇的。
他想瞅瞅自己现在这扮相帅不帅，跟“骨傲天”比还差多少。
结果他一瞅，当时就傻眼了。
格老子的，我怎么就剩下脑壳了？
他一脸懵。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听觉能力也恢复了。
他的脑袋就好似一个集成器，可以集中处理外界所有信息。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为这个发现奏响赞歌，因此此刻，那个小屁孩竟将他脑袋捧起来，张开嘴，朝着他的天灵盖，一口咬下去。
她在干嘛？
拥有三百六十度全视野的王玉川可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屁股竟拿着他脑袋磨牙。
是，他是没被人做成杯子，然而他此时的下场更不济。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成了人家的磨牙棒。
“呔！哪里的小屁孩，胆敢在你爷爷头顶上撒野，不想活了吗？！”王玉川一声大喝，直把那小女孩吓得打了个哆嗦。
哪来的响声这是？她抱着王玉川的脑袋，一脸茫然的四下张望。
王玉川其实自己也纳闷，他搞不明白自己的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这不科学啊？不过转念一想，他便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么的，你在人家梦里还讲究科学，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可不是找回身体，而是从这小女孩嘴下脱身。
王玉川都能感觉到自己天灵盖上湿哒哒的，自己头上一定有她的口水。
“小孩，你先把我放下。”王玉川赶忙说道，停顿片刻，他立马警告道：“再不把我放下来，小心叔叔打你屁股。”
那小女孩估摸着就没见过会说话的骷髅，她心也大，即便王玉川咋咋呼呼的，她也不把他没当回事，抱起他的脑壳继续磨她那两个小虎牙。
一边磨牙她还一边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这可苦了王玉川，他耷拉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晶莹透亮的口水流到他眼眶里。
尽管他眼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但他还是觉得很膈应，如果这个梦境也能快进就好了，王玉川发出一声无奈又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