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知道了这位年轻小将的心性手腕不同其他将军，美少年闻人歌也逐渐卸下防备惶恐。
他转过身，望向杨青帝。
懵懵懂懂，似哭非笑。
或许对杨青帝而言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对于这位少年来说，确实从小懂事后第一次为人所关怀。
即使知道杨青帝也是出于某种目的。
但，那不重要了。
杨青帝神情平静，淡淡说道：“可别急着感恩戴德以身相报，本将军之所以答应帮你，只不过是看在你家先祖曾在阵前高歌‘宁可站着死，不去跪着活’的那份硬气罢了，细柳营铁蹄纵横千里，那一战奔袭吴楚，事后我爹曾告诉我，闻人将军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当然，不要觉得本将军对你有非分之想，你同样也是，我不过是单纯觉得你可怜罢了，换做其它人，国破家亡，寄人篱下，又恰好对我有点帮助的话，本将军一样会帮。”
闻人歌这才鼓足勇气抬起头来，一双美眸望向杨青帝，怔怔出神。
杨青帝清冷一笑。
闻人歌看着毫不遮掩将胸中城府一一抛出的杨青帝，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倒不是被他的不近人情伤到，只是想起了自己从小到大这一路走来的颠沛流离。
心神满是难以言喻的失落与酸楚，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梨花带雨。
脸颊沾满两行清泪的闻人歌痴痴望向杨青帝，轻柔道：“将军真不考虑考虑我？哪怕是一夜之欢也好。”
嘴角抽搐的杨青帝杀人的心都有了，抬手做了一个拔剑的动作，怒视道：“闻人歌，你他娘的再敢提这回事儿，我就把你弟弟咔嚓了，然后送到咸阳去做隐官，保证你能平步青云！”
闻人歌不怒也不气，倒是反常地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将军说话可否作数？”
“？”
杨青帝怒极反笑，这家伙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主儿，可是笑着笑着，他很快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不远处，一个和闻人歌一模一样的俊美少年迈步走来，只是眼神、气势等一些小细节上和眼前这个闻人歌有所区别罢了。
只听得那位后至而来的美少年微微一笑，轻声喊出一个字。
杨青帝目瞪口呆。
“姐~”
杨青帝猛地回过神，扭头再看向闻人歌。
可那位先前还扭捏腼腆的美少年，一改眼中神采，大大方方迎上杨青帝的目光，轻轻施了个万福，嗓音轻柔道：“闻人月见过将军。”
杨青帝无言以对。
没想到，玩鹰的，终于有了被鹰啄了眼的这一天。
“月月最是羡慕景仰将军这样一言九鼎的男子，您说的话可要作数哦，那月月就先行告退了。”
闻人月浅浅一笑，转身离去。
杨青帝瞥了眼旁边一头雾水的闻人歌，原来她说的“弟弟”真的就是“弟弟”，这下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将军？”闻人歌凑上前来。
这位少年明显对姐姐所提到的“承诺”很感兴趣，但也只是猜到了和杨青帝有关。
杨青帝仔细看了一眼少年的双眸，与那女子相比确实多出几分英气，难怪这闻人歌一个少年却有这般眉毛，原来是雌雄双兔，难以分辨倒也正常。
杨青帝蓦然心惊，想起了吴楚王国之时，曾有将军家眷，身披缟素，登城击鼓的事情。
难道世上真有一笑而倾城，再笑倾人国的女子？
回想起方才他曾问过闻人月有无吓尿，杨青帝脸色一黑，难怪那女子当时满脸娇羞，当真凸出一个现世报。
不过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这种事情，诸子百家都是各言其说罢了。
数百年前周幽王为了那冰冷的娇美人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再往前点儿说，商纣王帝辛为了那苏妲己，甚至将大臣比干逼得剜心自戕。
今日这家这派学说中还是魅惑君主、危害百姓的妖精，或许明日在那家那派的学说中就成了亡国君主、无用书生的替罪羔羊。
多数人看不到亡国灭种烂在根子上的病症，反倒是拿几篇文章说辞去对几个尤物女子撒气，少数能看清因果的人，却又不敢去刨根问底，犯众人之大忌。
思绪千回百转后，回过深的杨青帝自嘲一笑，莫笑他人，就连自己面对美人劫似乎也逃不过去。
再想起大秦朝，皇帝陛下登基后，日理万机，后宫却一直没有安定下来，时至今日大秦也没有正统意义上的皇后。
或许是受到当年赵姬与嫪毒祸乱后宫之事影响，或许是受历朝历代灭亡的影响，谁都不知道，咸阳那位不屑用帝王心术驾驭各派门阀的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心机浅脸皮更浅的闻人歌皱皱鼻子，抬头打量了下这个才认识不到半天的年轻公子哥儿。
大秦将军？
这是多大的官？
他倒不是很懂这些，只是时常会听姐姐说起，大秦王朝，无论是铁骑还是步兵，六国合纵连横战时，每每攻下一座城池，便会特意烧杀抢夺，不仅仅是屠城，为了炫耀武功，更是会聚集敌尸，在城门外的道路两旁各自建起一座高高的京观。
不过这些终究是道听途说，闻人歌心性再如何单纯，也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
这位年轻将军既没有架子，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长年累月寄人篱下的生活让闻人歌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到底在谋求什么，即使老先生对他们姐弟二人如同家人，可平日里总有老先生不在身旁的时候，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打他骂他都无所谓，只是姐姐闻人月哪怕遭受一个白眼，闻人歌都要第一个跳出来骂街。
哪怕这位年轻公子哥儿是大秦将军，是他们亡国灭族的敌国臣子，可那又如何？
闻人歌平日再怎么藏拙，也知道今日姐姐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比起那些动不动就以名利诱惑，再或者以性命安慰要挟，明面上满口仁义暗地里却猥亵下流的贵族士子们，杨青帝冷漠无情归无情，但至少图得一个心安。
还记得当年秦楚大战，族人死绝，最后一道城门破开之时，姐姐带着他初登夫子庙，跪在山门之前乞求收留时，曾对他说过一番话。
吾家读书久不效，汝之成，则可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