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回来时，慕容令摇还站在原地等她，白衣素缟比往常更要衬出几分凛冽无情。偏生五官生的软艳，与这冰色糅合成一种别样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想起烈性鸩酒。
“公主殿下。”琳琅心绪已然回归平静。
慕容令摇转过身看她。
眼神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般，认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现在才算是明白秋白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看来，倒是本宫之前没能把你看全。”
玉琳琅的心狠和心软堪称两个极端，之前能酷刑招待南夷探子，现在亦为一个小小更衣悲恸。
慕容令摇亲手递了块帕子给她，“本宫虽然算不得什么正士，但也不屑用一个不受宠后妃的来铺路，至多也只是给她搭了把手。”
魏家行事并不张扬，所以要挑出错处并不容易。
所以在发现盼夏的倾向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出手帮忙，趁机将魏怀姝推下水，打压魏家。
“谢谢殿下……”
琳琅双手接过，还没谢完便听到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声，“当初你帮她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个下场。”
瞳孔缩起，琳琅连忙跪倒在地。
她垂首看不清神色，“臣下罪该万死。”
但长公主没接她这个话茬，只径直往下道，“她对仇恨难以释怀。”所以不管当初琳琅帮不帮，夏更衣结局都是难以逆转的。
只不过这一伸手多延续了些生命时间，而她便是用这些时间，做全了这一切。
“以后朝堂类似事端多了去了，你要想立足就得好好整顿一下自己。”慕容令摇掸了掸自己的裙角，声音依旧不起波澜，仿佛无法被轻易动摇。
“皇上忌惮本宫，所以待立后之事定下后，本宫就该回封地了。”
她动的这些手脚都是明着来，慕容临深心头有数，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
但要是沈兰宜封后，她还同其一条裤腿，那想介入的就是储君之争，绝不会被允许。
“后头的路，得靠你自己了。”
慕容令摇站在高琳琅一阶的台阶上，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细眉下压着正色，“记住躬先士卒，往后你的一言一行都应当慎重。”
……
回去时木菱花正好提了一只潮乎乎的木桶进来，里头隐约还能听到不少尖锐之物划过内板的沙沙声。
“蟹？”
琳琅当即来了兴趣。
“这都能听出来啊。”木菱花刚刚升了典膳，好几天都喜的眉开眼笑。琳琅当上令仪之后，主要工作场合就已经不在尚食局了。
但她还是死皮赖脸求着，要住到人家隔壁去。好在琳琅清楚她德行，也就腾了一间出来。
“这是唐尚副让我带给你的，皇上赏了不少，她匀出来给我们吃的。”木菱花坐到她身侧的杌子上，打开那只木桶。
里头几只螃蟹举着大钳子，冲两人张牙舞爪。
“挺精神的。”
琳琅双眼放亮，将桶盖踢远了点道，“菱花，你帮我拿两套蟹八件，再拿几个橙子过来。”
“莼逢鲈始服，橙入蟹偏香。”木菱花当即会意，“这可是好东西！”
莼菜搭鲈鱼，蟹与橙子合。挑选个头饱满的大橙子，截顶留用，剜橙肉剪筋膜，但要保留一部分橙汁。
“琳琅，你今天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啊。”木菱花拆着蟹肉蟹黄。虽然琳琅和平常看似没什么不同，但她总觉得对方情绪是低落的。
“听说，何小公公也从副手升上去了，以后宫里的棉花他就是主负责，也算是安稳下来，再有何大总管帮衬，我们大家总会越来越好的。”
她碎碎念着，“范典膳说，你在太后皇上面前断发立誓不当嫔妃，当初还有不少人背地取笑你意气用事。但按我看，你做的再好不过了！”
“瞧瞧你现在可是好的很，那些人估计脸疼的慌！”
琳琅正将螃蟹肉膏填入蟹瓮中，浇上橙汁、黄酒、醋还有少许水，封好盖子上蒸锅。
闻言终于轻然一笑。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束头发也照样会被截断。”
或许当初是有几分年少意气的成分在，但此事她从未悔过。
蟹酿橙一出锅，何大总管正好亲自上门传唤。
“玉令仪，陛下寻你。”
琳琅点点头，心头清楚，她捡出几个蟹酿橙分别装入两个食盒，这才跟了上去。
快到御书房门口时，她将其中一只递过去，“师傅，这个你正好带回去和小初一起吃。”
何大总管倒没和她客气。
几人算是一家子，接过后它只压低声提示：“方才长公主来过了，足足待上半个时辰才离开……”
按理来说，姐弟两人叙叙话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重点在于，慕容家这对姐弟的关系尴尬，平日都是笑面虎对笑面虎，互相打哑迷。
所以何大公公的担忧也很明显，这长公主前脚才刚一走，结果皇帝后脚就把琳琅喊了过来，十有八九有事，但就是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
琳琅眸底闪过一抹讶异。
她当上令仪后，几乎固定在御书房侍墨和记录，听那些大臣鸡一嘴鸭一嘴议论朝政，暗中观察他们的反应以及神色，充当着类似录音机的工作。
但仅仅也只是听的资格，几乎没有机会开口。
原本她还想不通自己在模拟中到底是怎么实现，从御书房跳到金銮殿这么一步的跨越。
现在看来是和长公主的这一趟脱不了干系……
“师傅，您别担心。”
她回头先安慰了何大公公一句，“只要我没做什么不好的，那应该就是好事。”
“是了是了，咱们陛下贤明着呢……”何大公公连连点头，这些年来随着琳琅的成长，不知不觉中他也开始将其当成主心骨。
琳琅跨进门时，最先看见的就是把玩在帝王修长指尖上，那一枚漆黑的虎符。
她愣了下，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但面上仍能维持平静，拜下去道，“参见皇上。”
“起来吧。”
那双狭长的眸子看了过来。
慕容临深少见的欣悦之色中，夹杂着一丝意外，“看不出，皇姐对你倒是颇为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