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雨对他的话似乎并不惊讶，她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是秦宇吧。”
“是……但你怎么会知道的？”秦和舟感到诧异。
“很好猜啊。”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道：“当时除了他似乎没有别人会突然针对我吧。”
可正是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更引得秦和舟感到愧疚。
他一直都觉得裴知雨所遭受的无妄之灾，本质上来说，根源都在自己。
“对不起。”
“嗯？”裴知雨不解地扭过头，正对上他躲闪的目光，“干嘛突然道歉？”
他逃避着对视，轻声道：“是我牵连了你。”
“如果我没有擅自去靠近你，并且还让秦宇那帮人察觉到的话，或许你整个高中三年的生活会十分平静。”
“应该会过得比现在好吧。”
裴知雨听到这，有些气闷但又无从下手发泄，便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比现在好？”纤细的手指猛地勾住他身上仅有的浴袍，她用一种几乎质问的口吻道：“你的愧疚感和忏悔为什么总是会用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呢？秦和舟，我想不通你。”
她好像生气了。
秦和舟直觉自己说错话，慌忙要去弥补，但抬起的手却在快要触碰她时落了空。
就仿佛忽然间心上也空了一块。
刚才还好好的呢……
都怪秦宇！
可他还是不明白，裴知雨骤然而起的愤怒是从何而来的。
因为自己道歉吗？
他想解释，但又无从解释，于是再次开口便又是：“对不起，嘶——”
裴知雨掐住了他两腮的肉。
猝不及防的，秦和舟此刻的面部神态就像是一条被迫吐泡泡的金鱼。
他再想说话也都只能发出咕哝声来，根本无法听清。
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就如此维持了半分钟左右，裴知雨才慢慢开口：“我是生气了，秦和舟，真的生气。”
他：“%*@*%”
裴知雨用力一捏他的脸，愤愤道：“你别说话，你听我说！”
“嗯。”秦和舟猛点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总是在为了当年的某某件事而向我道歉。”
“觉得愧疚也好，觉得后悔也罢，你总让我感觉，似乎你期待的并不是与我重逢相爱……”
“更像是盼着自己从未出现在我的人生中。”
“什么叫会比现在好吧？”
说话间，裴知雨眼中含着的泪水已在边缘徘徊，最后堪堪落在秦和舟胸前，顺着沟壑向下流淌，直至心口。
“是你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生活里，就像我的影子一样，等我适应了接纳了，你却在幻想着自己从没来过么？”
眼泪同她微微颤抖的话音，一同加剧了他心头的酸涩。
像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心脏，痛极了。
谁都不知道事情如何会发展至此，明明只是闲谈，却从一个噩梦演变成这样。
或许是梦醒后的过度敏感，也可能确实是长久积攒的情绪爆发。
裴知雨将下唇咬破了口子都没能抗住泪水倾泻。
哭得没劲了，手上力气便也松下许多。
“我，对……”他的嘴重获自由，想安慰她，却下意识脱口而出又要说对不起。
幸而及时刹住车。
秦和舟闭口不言，换了另一种方式，柔软的唇瓣在她眼下轻飘飘落下个吻。
裴知雨尚且还处于怔愣之中，那唇便接二连三地落下，不知疲倦，似乎想要将她所有的泪水都吞噬，盼着能将她的愤懑一并带走。
“所以，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相亲又碰到，一夜过去你是准备丢下我直接走的是吗？”
“！！！”秦和舟整个人呆滞住，神情紧绷。
他越是措不出词来解释，越显得自己十分慌张，就好像是被她说中了一般。
在裴知雨几乎已经要给他判下死刑时，他奋力让大脑中的理智版块运作起来。
“不是！”
“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这样。”他边说话，边紧紧将她的手臂抓住，生怕自己话还没说完，她便先没了踪影。
即便，这是在自己家中。
“那是怎么样？”裴知雨啜泣着，“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她哭得说话都不成调。
秦和舟并不急于给出答复，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她的情绪，想等她先平静下来再说别的。
其实不难看出，大约是受梦境影响比较大，她可能还没完全从噩梦中缓过劲儿来。
毕竟这段时间裴知雨做噩梦的频率极高，接连的睡眠不足也会对人的思维模式造成影响。
哭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稍微平静些，只是因为接不上气便停不下抽噎的动作。
秦和舟耐心帮她顺着气，也准备要开始切入正题：“你现在好些了的话，我们把事情一件一件，分开来讲清楚，好么？”
裴知雨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眨眼表示同意。
他松了口气，先将最近的一件事掰出来，“你刚说的话，关于我总是道歉，以及‘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过得比现在好’这句话，确实是我的想法不对。”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一个勾心斗角，甚至算得上阴暗的环境中。”
“秦宇只能算是那段时光最浓烈的缩影，一些他人无法展露表现的恶意几乎都在通过他——一个犯了事可以用还是个小孩来掩饰过去的孩子，通过这个人来向我传达。”
“在你从深渊中把我救出来之前，我都觉得人的生命那么长也是对我的一种折磨。”
“但你来了。”
“像是我一抬头就能看到的星星，但实际上却又跟我隔着亿万光年。”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对你心动，也在极力压抑之下还是忍不住向你靠近。”
人趋于美好的欲望是根本无法被强行毁灭的。
他亦然。
“于我而言，你太美好了。”
“秦宇在我面前提到你的时候，我开始了比以往更为猛烈的恐惧，害怕他会对你下手。”
“他是个人渣。”
“尤其是当那天我在废弃的器材室看到你几乎奄奄一息时，我知道我保护不了你。”
听到这，裴知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果然，当时救自己的人就是他。
秦和舟未曾发觉，继续说着：
“或许，我应该在自己最强大的时候再出现，而不是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时候贸然闯进你的生活。”
他看着裴知雨，紧紧盯着她的眼眸，用最真挚的语气解释着：“但我从来没问过，你是怎么想的……”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今时不同往日，依旧会时不时冒出自卑心理。”
裴知雨静静地听他表达着心中真实的想法。
此前她总以为，在那天他们认出彼此就是小时候偶尔相遇的玩伴后，在车内互换心底尘封的秘密时，他们就已经心灵相通。
事实却不尽然。
他们之间仍旧存在许多并未能好好沟通、妥善处置的情绪或者历史遗留。
她还是没能忍住：“没错，你太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