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那条小河，我问她向哪儿走。她没吱声。我以为她睡着了，便打开车灯。妈呀！只见她两只眼睛正看着我呐，那眼神儿，真勾人呐。吓得我‘叭’的一下把灯关了……”
一个夜班司机正在向其他的几个同行讲述着自己的艳遇。
陈布尔把目光转移到了医院门洞的方向。就在刚才，他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那个背影很瘦小，一会儿闪现在暗弱的灯光下，一会儿又隐藏在门洞立柱的阴影中，反反复复重复了好几次，直到最后消失了。
陈布尔收回了目光。
“咱可是个正经人，那能干那种事儿……”
那个受关注的司机还在继续。
“后来，我又把她拉回来了，给了她点钱。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
那个司机的脸上闪现出骄傲的光泽，好像他的这项举动已让他成为了拯救人类的英雄。
“哎，这车走不走？”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小伙儿来到了第一辆车前。他的高声叫喊显示出他头上的伤并没有伤及他的元气。
“走！走！”
那个司机终于停止了讲述，他小跑着上了车。
陈布尔回到自己的车前，他把车往前提了一下便又下了车。
一个瘦小的女人手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向这边走来，在水银灯的照射下，陈布尔一下子认出了她。
小女人并未注意到对面这位司机的脸部变化，她来到陈布尔的车前，打开车门，抱起男孩坐了进去。陈布尔也赶忙上了车。
“师付，去西关。”小女人用略显疲惫的嗓音说道。
“你不是那个小……岳……吗？”陈布尔打开了内饰灯，他一时喊不出小女人的名字。
小女人“啊”的一声，她定睛看着陈布尔，脸上出现了笑容。
“你是，那个……大哥大姐好吗？”
小女人也叫不出陈布尔的名字，于是便提起“大哥大姐”了，以证明她确实想起陈布尔是谁了。
陈布尔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大哥大姐是谁，不过，他想回避这个问题。“你家不是住在柳河吗？什么时候搬到西关了。”
“噢！”一丝忧伤掠过小女人的脸颊。
“笛笛”后面的出租车开始催了。陈布尔只好关了灯，启动了汽车。
“怎么，给孩子看病？”
陈布尔看看倒在小女人怀里的小男孩。他的手背上还保留着点滴后的纱布。
小女人没有回答。
“你还在饭店干呢？”
“我现在没工作，我一直住在娘家。”
小女人的语气很轻，可陈布尔却都听到了耳朵里。他突然感到胸口有些闷。他在小女人的话语中听出了以下信息：小女人和他丈夫分离了；她现在的生活很困难。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出租车在宽敞明亮的柏油路上奔跑着，路旁的树木像点钞机里的钞镖哗哗地向后翻滚着，现代化的公路已把不同区域的距离缩短了，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
陈布尔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我怎么跟你联系？”
这个问题让小女人有点不知所措。
“……不如这样，我先把我的手机给你。等过两天，我托人给你介绍个工作。”
就这样，彦芳芳的那部手机被转移到了小女人的手里。
北方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慢，惊蛰过后，人们才稍稍感觉到一点春天的味道——没有了春寒料峭的袭扰，路边的积雪也已然化尽。
陈布尔把车停在了街角的暗影里。小女人下车后，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干姐余金娜。
四周是如此的安静，几辆出租车排在住宅小区的门口。路旁的树木还没有发芽，但枝条已不像冬日里那样僵直了。月光照在婆娑的树枝上，泛出些许的青光，映衬着被聚光灯照亮的新式高档住宅楼。
陈布尔注视着三楼的一扇落地窗，直到那个屋的灯被点亮。
看来今天没白来！
在心中暗自庆幸后，陈布尔又犹豫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在乳白色的窗帘上闪动着两个身影。
“有客人！那就再等等吧，反正天还早。”
时间一分分过去，陈布尔焦燥了起来。
“余姐平时很忙，今天可是个机会。要不还是先打个电话吧。”陈布尔暗自思忖。
“布尔，是你呀，你在哪儿？”
“……”
“来姐家窜门儿，还客气啥！”
在公共电话里，余金娜发出了热情的声音，陈布尔的心放了下来。
当那扇厚重的房门打开后，余金娜笑盈盈地站在了陈布尔的面前。她身穿一件白色的棉绒浴袍，再加上新烫的碎花短发，显得极其的妩媚。在陈布尔微愣之时，余金娜伸手把他拽进了屋里。
房间里修饰的很豪华，明晃晃的棚灯把一个二十多平方米的大厅照得通亮。一位头方体宽的中年男子站在地中央。他的胳膊上挽着深色的西服上衣，看起来他正要向女主人告别。
“这是我弟弟，好久不见，过来看看我。”余金娜像是在向男子解释，又像是在替忸怩的陈布尔打圆场。
“哦，你好！”那名男子很客气地和陈布尔握了一下手。
陈布尔慌乱地应付着。他避开了藏在男子眼镜后面的那深沉的目光，无意间却瞥见在男子雪白的衬衣领上有一根细细的长发。那一定是从余金娜的头上滑落的。
“对……对不起，打扰你们了！”陈布尔不由自主地客气道。
送走了客人，余金娜坐到了陈布尔的对面，她姿态优雅地看着陈布尔。“说吧，找姐什么事？”
陈布尔的心里打着鼓，他没有直视余金娜的目光，他两手不住地在膝前揉搓着
“我想托你……帮人找个工作。”
“谁呀？”
陈布尔迟疑了一下，说道：“一个女的……她……”
“相好？”余金娜放下叠在一起的双腿，她把身子向陈布尔坐的方向探了探，面带微笑地问道。
在余金娜身子一探的瞬间，陈布尔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洗浴液的清香。
“不是。”陈布尔赶忙矢口否认，他的脸红了起来。
“那我为啥要帮她？”余金娜板起了脸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别……别……”陈布尔着起急来。
余金娜“扑哧”笑了。
“行了，赶紧交待吧！”
“她一个人拉扯孩子在娘家住，不容易……我想帮帮她。”陈布尔嗫嚅地说。
“我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就容易了。”余金娜打趣道。
“我想你认识人多，帮她找个工作总没问题。要不行……我再另想办法。”
陈布尔站起来要走，余金娜一把按住了他。
“姐逗你玩呢！”
看着陈布尔脸色不定的样子，余金娜变得严肃起来。
“那她以前干过什么吗？”
“年轻时当过饭店服务员。”
“哟，还是老相识呢。”
余金娜又开起了陈布尔的玩笑。陈布尔的脸再一次窘得发红。
“让我想想。”余金娜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脸冲着天棚，就好像在野外数天上的星星。
“对了！花姐最近开了一个小饭店，一定需要人手，你去找她吧！”
不料陈布尔的脸上却掠过了一丝慌乱。
“不行！不行！……”
“你怕什么，不就是撞了一辆车吗！……花姐早就不当回事儿了。”余金娜平缓地解释道。
“反正我不去！”陈布尔的脸色极为难看。
“好，好，好！谁让我是你姐呐，我替你说。”余金娜满脸不解地说。“那你最好别提我，就说那人是你家亲戚。”
“那当然了，等她将来嫁给了你，她自然就是我亲戚了。”余金娜半真半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