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他？”林文轻哼一下。他视力还不错，记忆力也还可以，看得见墓碑上的姓氏、档案里的名字，记得住那有些拗口的姓名，“我觉得你是想让我死。”
“卡西利亚斯，他是一个好人，”古一顿了顿，继续说道，“原本我是想安排莫度去接触他的……但后来想想看，还是你比较合适。”
“因为我救过他一命，对吧？”林文语带讥讽，“可我觉得如果你在手术室前救活那个女人的话……”
“那个女人的生命已经燃尽了，就算是我想救，我都救不了。林文，你就原谅我一个老头子的任性吧，”看着古一依旧秀美的容貌，林文实在没办法把她和老头子联系起来，“我现在真没多少好心情。我才跟奥丁谈过……那可是个心碎的父亲啊。”
心碎的父亲？林文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算了，或许也算不上是什么重要的事，林文脑海里闪过哈斯塔拟态出来的那张脸，觉得那位神明应该暂时不会对自己起兴趣。就算祂对自己起兴趣了……
按照古一的说法，这个世界的法则依旧在束缚祂，因为祂还没有过来——不像奈亚拉托提普，那位是把自己的血肉送了过来。一个投影，说到底最多最多，只是一块随手造出来的东西，基本没什么力量，而不是什么化身。
相较于黄衣之王哈斯塔，林文现在更害怕那伏行之混沌。谁知道祂深邃如宇宙般黑暗的思绪里都是些什么东西。林文隐隐约约地觉得奈亚拉托提普或许在计划什么事，但他并不清楚那谋划的具体内容。
所以他现在必须得跟古一搞好关系。没见连奈亚拉托提普都想跟古一打好关系吗？
林文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自暴自弃道：“那么你需要我干什么呢？我又该怎么去接触他呢？”
自己与卡西利亚斯分明就是陌生人，那么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在他刚死了老婆的时候去接触他，又该说些什么呢？难道该说，请节哀吗？还是直接切入点，对他说这里有些好宝贝，你或许会感兴趣？
古一倒是一副神神在在的样子：“为什么你不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接触他呢，林文？我觉得这对你来说，也是种不错的锻炼。”
林文冷笑一声。他需要这种程度的锻炼吗？而且关键并不在这锻炼不锻炼上，这明明就是古一他们至尊法师一脉的事情，为什么要扯到自己身上……
好吧，也不是不行。林文转过身，直直地朝卡西利亚斯的位置走过去。
参加送葬的人基本上都已经离开了，卡西利亚斯与他的夫人都不是太会交际的人，往日里他们基本上就只拥有彼此。现在她离开了，卡西利亚斯便沦陷进彻底的孤独中。他站在墓碑旁边，伸出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摸过去。
“我好想你。”他喃喃道。
“请节哀，先生。”卡西利亚斯转过头来看向刚才向他说话的年轻人，好像是一个亚裔青年，穿着一身很工整的神父服，眉眼清秀。
也不知是刚死了亲人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未知的原因，卡西利亚斯总感觉眼前的年轻人有些许奇怪，就好像是某种仿真的提线木偶。
“谢谢。”卡西利亚斯并没有再去理会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转过头重新陷入无尽的悲哀之中。这世上大多数人死了之后，他们的家属都或多或少地收到几句不轻不重的“请节哀”。这并不是感同身受，这只是潜在的社交礼仪。
“先生，你之前应该差点死掉吧？”
卡西利亚斯动了。
他像是见鬼一样看着眼前那个陌生的年轻人，他搞不懂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该不会是神明吧？
当陷入绝望的时候，哪怕只是光做出的虚假的道路，人们往往都会选择走上去。留在原地，是死，那么为什么不疯狂一次呢？
卡西利亚斯并不在乎眼前的人是谁，是神明也好，是恶魔也好。他只在乎，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否具有能够复活自己妻子的能力？哪怕眼前这个人是披着神父皮的恶魔，是人渣，只要他拥有那种能力，就算是跪下来亲吻靴子，卡西利亚斯都会去做。
“啊……啊，啊啊啊，”卡西利亚斯伸手抓住了年轻人的臂膀，跪了下来，“你一定可以的吧，你一定可以救活她的吧？她是个好人——”
说到这里，卡西利亚斯突然想收回双手掏点什么东西，但还是停住了：他用一只手牢牢拴住林文，另一只手从胸口掏出一只老旧的怀表。怀表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相片，那是他妻子的容颜。
他已经快疯了。
“这是我的妻子，”卡西利亚斯颤抖着声音，把怀表里的照片怼到林文面前，“她是个好人，几乎没做过什么坏事。一定是搞错了，对吗？一定是搞错了？”
阳光从年轻人的背面撒过来，柔和了年轻人的面部曲线。在阳光里，卡西利亚斯恍然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很像是某家博物馆里那些来自于东方的佛像，眉眼低垂，目含慈悲。但看到年轻人时，这股身体里升起的恶寒是怎么回事？
宛如是壁画里地狱的影子，藏在佛像的影子里。回过神来时，卡西利亚斯发现自己正仰卧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那个年轻人，刚从地上站起来，神态自若地拍去自己身上沾染的尘土。是自己把他推开的。
回过神来的卡西利亚斯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立马慌忙道歉。哪怕希望仅仅只有一点点，他也不愿意放弃——
“先生，我想我没有办法缓解你失去亲人的痛苦与孤独，但我想我应该有办法能缓解这份悲伤。”
眼前的年轻人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点点充满生机的光芒闪起，在卡西利亚斯面前从一颗种子缓缓生根、发芽、抽叶、开花、落花落叶，最后干枯成一棵枯木，在风中悄然消散。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