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风自然是不知道九翅妖子在面对他时有这么多的思量。
若是让他知道，九翅妖子受辱暴怒的表情都是在看见他之后装出来的，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因为他是真的被九翅妖子骗到了啊，修士擅长察言观色，没想到反倒是被九翅妖子利用了。
像九翅妖子这样的修士，也算是独一份。
他欺软怕硬，在别人眼中恶毒如狼，霸道无比，却在他所需要的东西面前又可以收敛一切心思与高傲。
此际，顾玄风询问完秦蛾在蛮古圣地之中遭遇了什么怨时之后，就忙着给秦蛾师尊查看伤势。
小小的客栈厢房中，只有顾玄风与秦蛾师尊。
“老爷子，恕我直言，你这伤势……”
顾玄风皱起了眉头，这伤势不容乐观，道基坍塌，神魂黯然，气血衰竭到了极点。
说句不好听的，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都靠心念强撑着。
“小友不必费心，老夫的伤势老夫清楚，已然不是人力可度。纵然是有气血类的大药王，也救不了老夫，只能延长些许寿命罢了。”
秦蛾师尊叹了一口气说道。
顾玄风不语，他知道秦蛾师尊说的是事实。
“放心吧老爷子，就算救不了你，我还是能够让你延寿百二余年。”顾玄风从乾坤戒中掏出一株气血大药王。
秦蛾师尊望着顾玄风手中的气血大药王沉默。
他没有想到顾玄风直接就是拿出了一株气血大药王。
“此乃苟活尔，只能浪费了一株好药，不值得，老夫不要。”秦蛾师尊摇摇头，稍作思忖。
“那不行，就算是苟活，你也得苟活百二余年再说。”顾玄风却是异常坚定。
秦蛾师尊对于秦蛾而言，他知道既如师也如父。
秦蛾师尊又是沉默了良久，随后才道：“为了老夫徒儿？”
“老爷子明鉴，不然你现在死，我都懒得管。”
顾玄风郑重的看着秦蛾师尊，直言不讳。
“老爷子，你现在死了，等同于让小蛾难受，最后又等同于我难受。无论怎么说，你都应该选择再苟活百二余年，然后独自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给埋了，免得给小蛾找不痛快，也免得给我找不痛快。”
秦蛾师尊又在沉默，随后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就咳出了血。
“小友，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有些招人恨？”
“早有人说过了。”顾玄风不在意的看向窗外，确保没人偷听。
“老爷子，做师尊的，就不要让徒儿担心。听话，好好吃药，然后装作大病已好的模样。”顾玄风语重心长的看着秦蛾师尊。
“小友，你不必用老夫傻徒儿来激老夫。
你的事，老夫那傻徒儿已经和老夫说过。
老夫也没有想到，原来老夫当日一手促成的鸳鸯谱，其中那所谓的正人君子就是你这个臭名昭着，被我那傻徒儿恨透了的顾七夜。
老夫若知道是你，老夫断不会那般做，白白害老夫那傻徒儿受了那么多苦，甚至遭受心魔之扰。”
往昔如烟，一幕幕放送在秦蛾师尊面前。
他就怕秦蛾所托非人，不过现在看顾玄风毫不犹豫就拿出一株大药王来说。
其虽然小人，其虽然臭名昭着，但对于身边之人还是不假思索的好。
提及往事，顾玄风也是一愣，也不由无言以对。
孽缘也，不可说。
“你有这份心老夫已经心领了，但气血大药王难得，让人动容，还是留给小友自己或者老夫那傻徒儿吧。”秦蛾师尊说道，还是拒绝了顾玄风的好意。
“老爷子，你可别犟。你不会以为我气血大药王只有一株吧？”
顾玄风接连拿出了三株气血类大药王，令秦蛾师尊死死的皱住了眉头。
“老爷子，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滚荡过红尘，有些话我在你面前说，完全没有意义。
所以多的话我不会说，虽然每个修士最终都要面对身边人老去之事，但晚来一些，总归是好的。
这一点我没有经历过，但你经历过，不必我说。
同样，在你认为苟活着的岁月里，越是装作无事，你徒儿也就越不用担忧。
言尽于此，我不怎么会劝人活，只会各种骂别人死。
这三株气血大药王已经放你面前，只要你不将其彻底服用，都随你。
我出去了，希望等会见到你有大病初愈的模样。”
顾玄风说道，任他平时巧舌如簧，可在说到这件事时，也不知道怎么劝。
“站住！”秦蛾师尊却是叫住了打算出厢房的顾玄风。
“老爷子，还有什么疑窦？”顾玄风停下脚步。
“谎言，经不起推敲。你可有想过老夫是修士，是御剑乘风的修士！老夫明明是大病愈合，你说老夫却不与往昔一样，这合理吗？你别把老夫那傻徒儿真当做傻丫头。
老夫问你，确切知道一人的死期，与不确切知道一个人的死期，还不能询问，哪个更令人受折磨！”
秦蛾师尊叹了口气，让顾玄风皱起了眉头，知道是他自己莽撞了，想简单了。
“那老爷子，你说，怎么办？”
顾玄风将问题抛给了他，至少已经知道秦蛾师尊还是决定“苟活”一段时日。
“实话实说，不要想什么歪心思。别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你说不出口，老夫自己来！”
秦蛾师尊说道，就如顾玄风说的一样，有些话他不用顾玄风去劝，他自己知道。
“小友，去将老夫傻徒儿喊来，自豆蔻年华起，老夫那傻徒儿就已在老夫膝下，如今匆匆已过五百余年，她早已与老夫亲生女儿无异。
若论凡人年岁，老夫徒儿做你祖奶奶都足够！
你也不要先入为主，把老夫徒儿想的太过孱弱，论起散亲之痛，她也早经历过，需知老夫那傻徒儿，本就是来自俗世大乾王朝一介寻常的书香门第！
至于小友的思量老夫也明白，老夫便是死也不会老夫那傻徒儿道心留有瑕疵！”
秦蛾师尊有了决定，言语间甚至有呵斥顾玄风之意。
俗世的父女情分最多不过百年，有些甚至自女儿嫁娶之时就以及开始生分。
但修士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时日最低也是以百年计。
顾玄风愣住了，被秦蛾师尊教育了一翻。
是啊，他好像把秦蛾想的太过孱弱了，她本就是一介俗女拜入仙门，不是吗？
顾玄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秦蛾师尊话糙理不糙。
“小子受教了。”顾玄风朝着秦蛾师尊行后辈礼，真心实意，随后就要去喊秦蛾。
“等等！”秦蛾师尊再次叫住了顾玄风。
“老爷子，还有何赐教？”顾玄风疑惑的看着老爷子。
“你有话说错了！老夫没有经历过丧亲之痛，打老夫记事起，老夫就是蛮古圣地收养的一孤儿！至于师尊，老夫是自学成才！”
老爷子像是瞪着眼睛，犹如牛玲一般。
顾玄风：“……”
你跟我犟什么！
“好了，现在没有赐教了，去把老夫徒儿叫来！”老爷子说道。
走出客栈的厢房，看着亭阁之中静坐的秦蛾，还有处着下巴四处打量着秦蛾的苏小白，顾玄风说道。
“小蛾，进去吧，老爷子唤你。”
秦蛾点点头，抬头似乎是想要询问顾玄风什么，似是不解顾玄风为什么还要给厢房布下隔音阵。
但现在似乎都并不重要了。
无外乎有几种结果，其中就可能有她师尊重伤难治但能延续寿命，最后却与顾玄风一起合伙骗自己。
只是没有让秦蛾想到是，她踏入门槛第一句听到话就是：
“徒儿，老夫百二十年后就会归去。”
门外，顾玄风呆住了，没有想到厢房的门还没有关，就先听见老爷子直接道出这么一句话。
“啪！”
能够听到秦蛾将厢房的门关上了，甚至随手也布下了一个隔音阵。
顾玄风叹了一口气，抬头是皎洁的月光，清风徐徐，有些清冷。
自古大道无情，触景生情之下也不免让顾玄风有些伤感。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情，如果有朝一日顾母离去，那么他是否又能坦然面对？
相必是不能的吧。
人生苦事，莫过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或许那是顾玄风只会不哭不闹，后来偶然会将房门关闭，然后不让人任何人去看，去听，去打扰。
“仙到底存在还是不存在呢？”
顾玄风望着远方的星海呢喃，头一次对仙产生了向往与遐想。
“主人说存在那就存在，说不存在那就不存在。”苏小白天真的抬着头，突然插嘴。
“额。”顾玄风揉了揉苏小白头。
有时候无忧无虑又无知，或许才是最快乐的。
强如镇压星海的大帝尚且不能永恒，强如无量天尊也只是存活六十余万年，强如阿弥陀佛也只是活出了第二世。
“或许我也有一日会走上大帝的路，去寻仙吧！”
顾玄风摇摇头，不愿深思，他突然有些理解乾坤圣皇晚年求仙的传闻了。
只是他偏偏又得知了一些关于仙的其他概念，或许仙也不是永恒，即便永恒也并非强大，不然天君神皇又为何要说“帝可伐仙？”？
“庸人自扰啊！蜉蝣一日，朝生夕死，凡灵就为仙。我又没有到寿元干枯之际，不如得过且过，想这些事干嘛。”
顾玄风感叹了一声，扯过苏小白的狐狸尾巴，直接垫着下巴就睡了过去。
嘿，这狐狸尾巴还挺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