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皓辰扭头看向来人。
那人一见他转过身，立刻要跪，却被墨皓辰拦了，他略带惊喜道：“草民刚才还担忧认错了，怕唐突了别人，没想到当真是王爷您......”
“你是潘......郎中？”墨皓辰认清来人。
“草民正是潘志行。多年前一别，没想到今日在此相见！”潘志行很是欣喜。
墨皓辰陷入回忆，数年前，江东之战时由于信息传递滞后一时间陷入僵局，当时负伤将士多，军医人手不足，便打算从附近的村镇召一批郎中，可这些郎中从执业之日起就没有上过战场都不敢前往，唯有以潘志行为首的几名站了出来。
后来胜利后，墨皓辰召见了这批人，问潘志行：“你不怕吗？”
潘志行正义凛然：“和战场上的将士们比起来，草民并没有做什么！同为人，他们为国洒热血，草民也当竭尽所能出份力！”
墨皓辰欣慰一笑，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回宫做太医。潘志行委婉相拒，说自己医术不精还需继续精进。
最后墨皓辰对他们进行封赏，潘志行腼腆地说自己虽行医多年却没有多少积蓄，平时挣的薄银都买用来买医书了，开不起药局，能否请王爷赐一处草庐，既能行医也能有个遮身处。墨皓辰认为这要求并不过分，他对待有功之人一向是慷慨的，便应了他，赐他京郊县城铺面一处，潘志行就在那里一边行医也有了个居处。
两人行到湖边一处吃茶。那里被平整出一块空地当茶苑，搭了木架，上面爬满了藤蔓刚好可以遮荫。
弗在墨皓辰进去清欢苑之时起，就有小厮注意到这位气宇轩昂的男人，并且在第一时间告诉了陈依依说有点像之前画上的男人。陈依依在经历了秦梳桐的那件事之后对这人是恨得咬牙切齿，私底下去请画师描了墨皓辰的肖像并在清欢苑中传阅，要求见到这个人立刻向她汇报，并且每个入职清欢苑的人都要先看这副肖像认清长相。在接待上万不能得罪，就像对待平常客人一般就好。她要所有的人都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但一定要记住这个男人的样子。
陈依依走上对面的廊桥，顺着小厮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墨皓辰。
她吩咐小厮送一壶劣质的苦茶过去，小厮是个才来不久的，自然不知墨皓辰的身份，更不知那位每年只回来一两次的真正当家曾经和这人还有过一段孽情。他摸着脑勺说看那人的衣着品味不像是来自普通人家，怕是糊弄不得。
陈依依愤愤地说就是要让他吃点苦，但小厮刚一转身又被她叫了回来说还是泡一壶好茶吧，省得对方说我们清欢苑欺客坏了名声。
那边，墨皓辰和潘志行聊了会儿当年相识时候的事，墨皓辰显得兴趣缺缺，这处的一花一景，都有秦梳桐的影子，甚至空气的味道，都跟她在时那样，温柔绵延，不曾变过。
小厮按陈依依的吩咐端上一壶蒙顶甘露，不一会儿又捧上来一碟藕粉桂花糕，粉色的软糕上恰如其分地点了几粒羞涩的桂花碎，又淋上几滴蜜色的糖浆，很是俏皮。
这糕的创意，一看就是秦梳桐的。
潘志行主动担起了倒茶的工作：“这清欢苑真是一绝妙的处所，草民来过数次，每一季的景皆不相同......草民之前听闻京中流行一句话，若想看四季流转，就至清欢苑。”
墨皓辰不说话，只堪堪盯着白瓷碟中的点心。这糕，秦梳桐也是做过的，那年她说荷塘里的莲藕大丰收，卖鲜藕也值不得几个钱，干脆加工成藕粉吧，装进罐子里能放很久。那时候他们还像仇人一般住在一个屋檐下，秦梳桐是有点勇气的，明知他对她厌烦还端着一碟糕硬塞到他面前，那阵他们三天两头都在冷战，所以那糕一块都没有动。
若是早知有分开的一天，那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尝尝。
眼前的糕淡淡地散发着桂花的清甜，墨皓辰突然很好奇眼前的糕是什么味道，迟疑地瞧了很久，动了动手指想去拿，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
“说起来，草民和这清欢苑的人还有一番际遇。他们”潘志行倒了茶，又把装点心的碟子往墨皓辰跟前推了推。
“几年前，还是在清欢苑，大约是初秋，”潘志行娓娓道来，“对，就是初秋，草民记得清欢苑的木芙蓉打出了花苞。有一日，有个中年男人慌慌张张跑来，硬拉着草民去救人，草民认识此人是清欢苑的管事，之前也曾带着一名产妇过来，便随他一同来了此处......”
墨皓辰被这个开头挑出些兴趣，虽依然静静看着堤边垂杨，但还是听着。
“说起来这是草民第二次医治清欢苑的人，但由来人亲自来接，草民便多了个心思，一般这种情况，患者不是有些身份地位便是病情确实严重已经到了无法挪移的地步。”
“那管事拿着个信物，草民一见是块细腻萤白的暖玉，玉质上乘，与王爷上次借于产妇的那块有些类似，不知王爷是否识得。若是王爷与这主人相识，还请告知一二，草民着实想看看她伤势是否愈合。”潘志行从袖中小心翼翼摸出一个着的物件，轻放在桌上，把布揭开。一块白糯圆润的玉饰赫然呈现。
墨皓辰见到立刻拿起，眼中藏不住的惊讶：“这腰饰，是那患者的？”
潘志行道：“来人并未提及来源，只凭这信物请草民前去救人。担忧患者是草民得罪不起的人，便随了他来了。”
“那患者是男是女？长相几何？”墨皓辰追问，拿着玉饰的手微微颤抖。
“患者乃是一年轻女子，当时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已是几近昏睡状态。行医多年，草民还鲜少见到女子伤成这样。”潘志行回忆道。
“她为何受伤？伤在何处？”墨皓辰哽着嗓子问。
“刀剑伤。那女子肚腹之上，被人砍了一刀，深及脏腑......但最让草民吃惊的，女子腹中还有两月余的胎儿......”
白色物件从手中滑脱，在贴到坚硬的地面的一瞬间弹起又坠下，碎成了无数飞溅的渣片。
当时的秦梳桐正在睡午觉，突然听见窗外响了一声雷，喃喃自语道：“这才几月就响雷了。”随即又侧身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