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莫钦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是一条被冲到岸上的鱼，饥渴难耐就快要死了。
这时，天降甘霖。快要干死的他宛如重获新生，在雨中欢快地嬉戏起来。
梦的前半段是枯燥干涩的，后半段则格外舒畅痛快，以至于在他醒来后都一度沉溺于梦中。
然而，当意识被驱赶回大脑，浑身上下涌来的酸痛感立刻无所遁形。
身体上的疲乏以及某处传来的熟悉的胀痛令少年陷入震惊的迷茫中---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慌忙掀开被子，入眼的便是在那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着的青紫痕迹，无比刺眼。
就连床铺上都残留着淡淡的陌生的气息，只要仔细嗅闻，便能发觉一股冷香在室内萦绕不绝。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昨夜发生在莫钦身上无比残酷的事实---
有个男人和他交合过了。
一瞬间，莫钦脑海一片空白。
接着，迷茫、恐惧、惊怒接二连三地占据了大脑，不断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有那么一刻，莫钦已经崩溃到产生了自尽的想法。
可是很快，他想到了姐姐，想到了红叶山庄。肩上背负的责任和信念让他不能就这般轻生而去。
然而，他的头脑仍旧混乱不堪，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只要不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就都能翻过篇去...
莫钦一边想着，一边撑起身子，开始穿衣打理。
就在这时，窗户发出一声轻响，似是有人从外卸下了木窗。
随即，一个人影翻窗而入。
熟悉而急切的声音随之传来：“少主！”
莫钦原本还有几分警惕，却在听到这一声呼唤后安下心来，仿佛寻到了依靠。
只见一个戴面具的黑衣剑客疾步走到他的床前，半跪在地。然后抬起头来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深邃的眸子却在映出床上人的倒影时急剧收缩了一下。那一瞬间，莫钦仿佛从那双淡漠的眼中看出了滔天的怒意。
面具下的薄唇缓缓扭动，咬牙切齿地道出了一个名字：“祁、翎、煊！”
男人周身的杀意几乎能凝为实质，就连莫钦都感觉到了一股紧锁人喉头的窒息感。
但他的理智始终是在线的，赶在长歌起身要去找人寻仇前扑上去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问道：“长歌，等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长歌转过身，看着少年眼眶红红、目光中却充满了疑惑和迫切的样子，心疼和怜悯终是战胜了愤怒。
他重新蹲下身，目露不忍地望着莫钦，说道：“今日一早，望幽城内便有传言说您已经成了望幽城主的侍君。这个消息是从祁家放出去的，恐怕此刻江湖上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因为不放心您，这才立刻闯进了内院，没想到...”
没想到看见的是已经被欺负了个彻底的少年，却还一脸迷茫、不知所措。
想到这儿，长歌内心的愤怒再次点燃，沉沉之音凝聚着肃杀：
“我这就去杀了祁翎煊！”
“不可！”莫钦再次扑上前，死死地攥住了男人的手腕。
他一面抓着人不放他走，一面睁大了双眼，双目赤红着，出神般地望着地面。
另一只手撑在床上，中衣从肩头滑落，半敞开雪白的胸膛，清晰可见其上点缀着斑驳的红梅。墨发披散垂落到被褥上，一副被人凌虐过的模样，却又无比惹人怜。
到了这种时候，莫钦却不得不逼迫着自己保持理智和清醒，思考对策。
如果长歌说的话属实，那么就证明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定是祁翎煊用什么手段迷晕了他，然后有了昨夜的一夜迷情。今早又如此迅疾地把消息放了出去，让全天下都知道红叶山庄的庄主成为了望幽城主的侍君。
如此种种，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一切都是祁翎煊一手设计好的。
想到这儿，莫钦已是头痛欲裂，心口也如被钢针钻进去一般疼。
因为若所有的事都是真的，那他将再无退路。
这个江湖，一向强者为尊。弱者是没有发言权的。
而望幽城的势力比千璃宗还要强盛，是江湖上最为强大的存在。
莫钦来找望幽城帮忙，原本是寄希望于他们能看在江湖道义的份上出手相助，没想到竟是自己羊入虎口、被人暗算。
如果莫钦只是孤身一人，他大可以为了扞卫尊严和清誉同祁翎煊对抗到底。
可是望幽城中还有和他一起来的月白衣跟长歌，而远在天边，还有红叶山庄的人等着他去解救。
一个小小的红叶山庄，于望幽城而言就如同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心情好给你搭个桥过，心情不好随便找个借口把你灭了，别的门派在望幽城面前连谴责一句的胆子也没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论祁翎煊看上的是红叶山庄还是莫钦这个人，他都没有反抗的资格。
强权面前，唯有妥协才是保全自身和别人的唯一出路。
莫钦必须吃了这个哑巴亏，也不得不认。
经过漫长的权衡过后，他缓缓开口，语气沧桑得犹如年过半百的老人：“我们不能去跟祁翎煊硬碰硬。”
他一句话，长歌便知是选择了妥协。
语气不平道：“少主！可是祁翎煊那个狗贼...”
“不然呢！”莫钦的声音陡然增高，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激烈的口吻对长歌说话，“你拿什么和祁翎煊斗？红叶山庄又拿什么和望幽城抗衡？！”
“你的武功是高，但能比得上祁翎煊吗？能抵得过望幽城几百号暗卫吗？就算最后真的杀了祁翎煊，也只是为我报了一时的仇，那红叶山庄里的几十条人命怎么办？姐姐怎么办？”
“即使祁翎煊死了，望幽城的实力也足够将红叶山庄碾碎，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我现在要的既不是公道也不是尊严，而是救红叶山庄的方法，救出姐姐的方法！”
少年的右手早已死死抓进了被子，爆出一片血色和青筋来。
嘴里也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呐喊出声。
他何尝不想为自己申辩，可是局势不容许，情形不容许。
即使他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也没办法撇开自己想保护的一切，去和祁翎煊这个庞然大物拼命。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路唯有一条---投靠祁翎煊，保全山庄。
莫钦微微阖上眼，重重地自胸腔中吐出一口浊气。
冷静地道：“事已至此，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而且，我若成了祁翎煊的侍君，望幽城便会看在这份上出面干涉山庄的事。姐姐他们就有救了。”
见长歌还想说什么，莫钦直接让他闭嘴道：“长歌，你先回外院去。记住，什么都不要做，也不准和祁家人起冲突。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少主，这是我对你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