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21日\/地中海\/天命浮空岛
“局长！为什么！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将数十页纸的报告猛的甩在上司的桌前，俊秀的脸因不安与愤怒而显得颤抖，眼睛瞪着安坐在桌后的上司……
“……”
盯着电脑显示器的眼睛缓缓的抬起，冷漠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看着这个似乎无法承受噩耗的下属。
“什么？”
上司看着下属，不咸不淡的憋出来两个字，“欸？”下属都被整不会了，目光几乎震惊，一瞬间甚至都忘记了愤怒与不满。
但他还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呼吸一口气，对着上司说道：
“为什么麦格斯项目需要中止呢！明明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正式开始初号装置的制造实验了！”
“因为需要终止。”
“为什么！我不理解！局长！两星期前的研讨会上，您不是说，很看好麦格斯项目吗！为什么现在又！”
“那只是我们局内的研讨会，我个人对你的项目当然是报乐观态度的，但是，我们的上面还有科学部，科学部上面还有议会，议会上面……你是老资历了，有些事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明……”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了解吗！他们了解吗！他们根本不知道麦格斯项目对于人类的意义！这是一个必须攻克的技术关关隘啊！它的价值是巨大的！”
“我知道，但现阶段，上面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你可以继续研究，只是后续的实验和项目经费会削减到原来的1\/10……”
“混账话！！！”
男人再也忍不住了，紧握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上司的桌子上，“！”上司猛的一颤，惊吓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下属，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点钱能做什么！你们难道要我！难道要我从公式和手稿里面把飞船造出来吗！麦格斯系统的开发是人类实现对宇宙探索的决定性一步！”
“……”
“是我多年的心血！你们可以把我的手稿和论文，以及现阶段的技术资料公开到学界讨论！可行性和实用性都绝对能得到七成以上的科学家的认同！”
“……”
“如果停止研究！麦格斯的生命就会终止！人类就还需要以落后的技术和巨大的成本，象征性和仪式性的进行宇宙航行，载人飞不过月球外，卫星飞不出太阳系外！”
“够了。”
“！”
上司打断了下属的话，“……”目光恢复平静，上司从座位上起身，目光瞪着面前的下属，下属心有不甘，但却又克制住了自己。
“对于你说的这些，我所能够认同的，也只有在天命科学技术领域，航天航空这一块的非凡价值，至于其他，那是你自己的想法。”
“可是！”
这话很无情，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男人看着面前的上司，还想要说些什么。
“总之，你的项目能否继续进行，怎样进行，在什么样的条件下进行，能得到多少的资源和经费，这样的事情不是由我决定，你能明白吗？”
上司打断他的话，对这男人这样说道。
“那你告诉我！这是谁的决定！难道麦克斯项目，已经被剔除天命的技术开发计划了吗！”
“我可以告诉你，终止麦格斯项目的研究，是奥托主教定的。”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眼里的激情，便被泼了一盆冰冷的水，感到自己的大脑一阵刺痛。
“可是……真的要在这样的关头停下么……初号装置的设计图已经通过工程技术部的评估了……能够制造出来的话，就马上可以开始试验了啊……”
男人的声音微弱的这样说道，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憋屈在心中泛起。
“我说过了，在项目中止的时间内，你可以继续完善理论方面的板块，也许能够有些别的收获和成绩，也不要太过悲观，也许过段时间，你的项目就能够重新进行了……”
目光中泛着些许的同情，但也只是些许，上司并不想过多的理会这个下属的委屈和不甘……
“时间？……还能有多少时间呢？我今年已经40多岁了，我21岁就进入天命工作，为了这个理想我奋斗了20多年了，眼看已经有些希望……你们却又要…又要我放弃……”
男人的目光中闪烁着一股的悲凉之色，看着面前的上司心寒的说道。
“那与我无关，身为天命的科学家，就要有为天命献上一切的觉悟，如果你一定要在这个事情上纠缠或者想不开，那就另请高明吧！”
更加冷漠而又无情的话语，上司用着如拳头一般的字句击打在这个下属的脸上，“！”这话已经说到死了。
“……”
空洞的目光瞄了一眼面前的上司，“我知道了。”男人如是说道，“！”这样的视线落在上司身上，使他感到不舒服，就像有人往身上撒了一把灰一样……
“嗯……你能理解就好，另外，如果你不想进行接下来的麦格斯项目工作，我这里有一份新的任命。”
看着已经差不多心中凉透的男人，上司又话锋一转这样说道。
“嗯？”男人抬起头，两行眉毛挤在一起，不解的看着上司。
“关于第四神之键的研究，奥托主教最近批复设立了一个新的圣7308研究所，现在缺一个所长以及具备优秀科学家素养的项目负责人。”
上司的脸上露出些许狡黠的笑，看着面前的男人如此的说道。
“……”
男人看着面前的上司，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股悲愤在胸中激荡，眼眸内流窜。
“我可以拒绝吗？”男人看着上司问道。
“我只是通知你，这是奥托主教决定的。”上司有恃无恐的冷冷说道。
“呼！”眼眶有些发红，男人深呼一口气，“！”接过上司递过来的委任状和说明书。
「所以……这才是你一开始的目的？」
「我说了，我只是通知你。」
「我知道了，我会服从……」
「那就最好，你要理解奥托主教的一片苦心……」
「不过，请允许我接下来的行为，我要适当的表达一下我现在的心情。」
「呵呵……请便。」
上司不在意的笑了笑朝男人笑了笑说道，“！！！”男人攥紧拳头，“gu！！！”、“啊呀！”上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翻在地。
脑袋磕在桌腿上……
“啊啊啊啊啊……”痛苦的呻吟着，他属实是没有想到，日里这个温文尔雅的下属，竟敢如此粗暴和僭越的对待自己。
“！”上司捂着自己肿起来的嘴角，被牙齿硌破流出鲜血……
“！”这一拳挥下去，自己的手指也有些疼，男人松开自己的拳头，愤然而又无奈的甩袖离去……
稍晚一些，在天命的宇宙开发局。
“b-12的运行轨迹这个绘测图，等一下你们在用电脑校对一下，然后，对o-50星体的观测角度从115,调整成356……”
工作区域之内，穿着一身白大褂，身材高挑、容貌俊秀的年轻学者，对着围在身旁的助手们布置和指导着工作。
“嗯……博士，可是在 b-12的西南方向，有一颗活动的变星，可能会影响最后的数值啊……”
“没关系，你们通过光谱过滤掉这层伽玛17和伽玛21最后的结果就不会有很大的误差了，另外，用我新编的程序分析，解析速度会更快一些……”
“是！”
助手一点头，接过确认签字的文件夹，便离开了办公区。
“……”
将工作大致都安排分配妥当以后，学者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了椅子上，背贴在椅背上，然后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厚框眼镜……
他不近视，那双眼睛格外的炯炯有神，但其中却又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漠然和凉意……
欧阳辉，24岁，宇宙开发局副局长，是一位隶属于天命的年轻科学家，主要从事有关天命有关宇宙领域的研究，协助统调相关的技术开发，并进行宇宙的天体观测。
嗯……他升官了，不久前升的，所有人都对自己表示祝贺，至于为什么要突然提拔自己，一直表现平庸，默默无闻的自己。
就资历与能力而言，并没有多少人对这有异议，但兴许是，之前一直都从事有关天体的观测工作，他人对自己的印象，就是一个闲职的科学家。
被提拔到副局长的职位上，还是使人出乎意料。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最有市场的一种说法就是，因为他和大主教的孙女说不清的关系，才被放到了这个位置上。
不过说来可笑，两人之间的流言一直存在于天命，只是随着欧阳辉的升迁，才有再度发酵起来，也算是一个为人所乐道的话题。
“咚！咚！”
“进来。”
听到敲门的声音，欧阳辉不假思索的说道。
“欧阳局长，好大的谱啊~升官了就是不一样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用着毫不掩饰的酸溜溜的语气对其挖苦道。
“八尾？”看着面前穿着一身淡灰色色工程师制服的中年男人，欧阳辉有些惊诧的说道。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那不是……”
“这是你上次向工程部递交的卫星设计调整意见，上半部分已经制作出来了，你把这个字签一下。”
“哦……好。”
欧阳辉不假思索的接过八尾博士递来的文件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笔，“！”飘逸潇洒的字迹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给。”
“嗯……”
“对了，你怎么亲自过来？让助手送过来不就可以了吗？”欧阳辉看着八尾这样问道，“呵呵……”八尾博士闻言笑了笑，“这话说的，升了官，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你们神州不是有句话叫做，苟富贵，勿相忘吗？”
“不是，我当然欢迎你来找我，维系同窗好友之间的感情，也是生活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我就等你这句话，欧阳。看看这个吧！”
将怀里的另一个文件夹递给欧阳辉，「mAx plan」打开文件夹，开页纸的封面上是印刷着的醒目的英文标题。
“这不是隆介负责的麦格斯项目吗……？”
“是的。”
八尾博士点了点头，“！”欧阳辉快速的翻阅浏览文件，前面都是一些有关项目具体的技术文献，后面就是有关科学部的评估报告……
“……”欧阳辉开始皱起了眉头，「终止」，伟业的落款上盖着一个醒目的红章，“！”欧阳辉将文件合上目光变得凝重，心里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隆介怎么样……？”
“谁知道呢？这个节骨眼，传来这种消息，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
“你对科学部的评估结果和废止裁定怎么看？”
“我没那么多心眼，就可行方面来讲，只要隆介那边能够落实实验，给出原始参数，然后不断修整和定稿，完成技术方面的突破，进行实装测试，最后投入使用，都没有什么问题。”
八尾博士看着面前的欧阳辉说道，“是么……”欧阳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可惊讶的，天命的风格就是实用主义，现在有关组织的科技技术研发方面，主要的侧重点在有关崩坏能的利用以及对崩坏灾难的防治和对抗。”
八尾博士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说着，“麦克斯系统若能够成功的问世，也许能够进行更为广阔的拓展延伸应用，但是，隆介提交的麦格斯项目初始计划书中，对其解释，是用于航天领域……”
“啊……那个笨蛋……”
说到这里欧阳辉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说道，“啊……所以这样的项目，所以这种需要长期投入短期回报不大，且初定位领域比较狭窄的项目，会死在半道也就不奇怪……”八尾博士也吸了口气。
“……你去找过他了吗？”
“去过了。”
“他怎么样？”
“没有，那家伙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给了自己的上司一拳头，然后就拂袖离去了……”
“啊？”
欧阳辉闻言愣了一下，回想起自己一向性格温和温良的好友，他竟然……那看来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他没事吧？”
“呵呵……技术局的局长被一拳打懵了，他能有什么事？你不如先去找大主教的孙女面前说说好话，说不定那小子就不用挨处分了。”
“饶了我吧，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说，我是讨好德丽莎，才当上这个局长。”
“难道不是吗？”
“你！！！”
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给噎住了，欧阳辉梗了一下，狠狠的瞪了面前的八尾一眼。
“哈哈哈哈！原来你也会有这种反应啊……真难得啊……”八尾博士愉快的笑了，“！”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欧阳辉的肩膀。
“去吧，和隆介谈谈，开导开导他，你和他的关系最好，沙耶香走了以后，那家伙就只有自己的工作和理想了，不要让他钻牛角尖。”
“他不是还有姬子吗？那孩子去年可是以年级第一的身份，考入了加州理工大学啊，报读的也是星际航行动力学科。”
“别提了，你难道忘了？这件事我们好久之后才知道~还是之前聚餐的时候，我们亲自开口问，他才告诉我们。”
“啊……是工作太忙了吧……”
“这是理由吗？能有我忙吗？”
“呵呵……那确实不太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只在那孩子还很小的时候，看过两眼她，她现在还能认出我们吗？”
“这是一名高级工程师能问出的问题吗？”
“呵呵！就你油嘴滑舌！”
抬腿在欧阳辉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笑着这样说道。
“哈哈哈！”气氛依旧是那么的欢乐，“！”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挂在墙钉上，披上外套，“ Smile, smile！”站在门口朝八尾竖起自己的大拇指，说罢便带上门离开了。
然后，在浮空岛的某处花园之中，欧阳辉找到了自己心灰意冷的好朋友……
“隆介。”
他朝着将手放在栏杆上发呆的男人呼唤道，“……”男人回过神来，呆滞的目光看着欧阳辉，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欧阳……”
“呵呵。”欧阳辉冲他笑了笑，“！”男人长着一头灰褐色的头发，高大的身材因为常年累月，艰苦工作的原因，显得不再同年轻时那样健壮而充满活力。
俊秀的面孔上，脸颊微微向内凹陷，容颜和目光都被岁月留下了名为沧桑的痕迹，不过这倒也并不奇怪，他已经40多岁了，已经不像大学时那样，神采奕奕、思绪飞扬，不过，眼中仍有希望……
无量塔隆介，是欧阳辉在柏林大学时的同窗好友之一，毕业后一起进入天命工作，和自己一样都是科学部的高级职工，隶属于天命的科学家。
“怎么了？这么没精神？笑一笑嘛~你之前就算连续工作两天，都还能和我们谈笑呢~”欧阳辉看着他这样说道。
“不……不是那样……已经……已经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了……”露出一丝惨笑，看了一眼欧阳辉，然后露出一脸失意的表情别过脸说道。
“我知道，是麦格斯项目被暂停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这难道很惊讶吗？是八尾告诉我的，他让我来看看你……”
“来嘲笑我吗？”
“那你也把他想的太坏了吧？虽然是曾经的情敌，但也早就和解了吧？”
“啊……毕竟沙耶香已经走了吗……”
隆介抬起头望着天空，心中回想起已故的妻子，现在处于这样失忆的境地，回想起那个从不打扰自己工作，一心支持自己追逐理想的女人……
心便不觉感到一阵疼痛和愧疚，呵呵……嘴角又露出些许自嘲的笑，失去以后的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想她了吗？”
“啊……至少现在是这样，如果她在，也许我能够更振作一些吧……”
“就算不在，你也要振作啊！”
欧阳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说道，“欧阳…你说……我是不是个特别糟糕的人？”隆介似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让好友，评价一下自己。
“你指哪方面？”
“任何方面都可以……”
“很糟糕，每个人都有很糟糕的一面，你，我，八尾，每个人都不能例外，不过，面对各种矛盾和挑战，总是要作出取舍，这是无法改变的。”
“我还以为你会安慰一下我……”
隆介有些幽怨的瞄了一眼欧阳辉，露出些许的苦笑这样说道。
“可以啊~都可以~只要你能振作起来的话……”
“你果然无法理解呢……”
“嗯？”
“我们毕业已经多少年了……”
“23年……不，应该是24年……”
“啊，24年了，我为理想奋斗了24年，放弃了很多的东西……结果到头来，每次就要触碰到的时候，要马上远离，你能明白这种痛苦吗？”
“我能明白的……当然能……”
欧阳辉笑了笑，神采奕奕的目光中，也略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沧桑。
“既然你能理解，那就要知道，失败了可以再次尝试，机会也许还会再有，但是，时光是不会永驻的，如果我穷尽一生，都无法完成理想的话，那我的一生，那我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那样的事你不用担心，隆介。”
“嗯？”
隆介愣住了，看一下身旁的欧阳辉，“！”他的视线望向天空的尽头，目光温柔而又笃定，看着自己这样说道：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无法完成理想，那么我一定会尽力完成它。」
「……」
这不是句玩笑话，但隆介不能拿他当真……自私的埋头苦干了这么多年，还想着把包袱甩给别人，那真是自私透顶了……
“呵呵……你还是那么幼稚……”
“心情稍微好一点了吗？”
“也许吧，感觉也没多大变化……”
“是吗，那就多聊会儿吧~”
“欧阳，你还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外星人的话题吗？”
“啊，我记得。”
“你总是能像模像样地讲出各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形式和文明形式，尽管你只说是猜想和推论，但我总感觉，你好像真的见过似的……”
“哈哈，你要听我讲科幻故事吗？”
「不，我只是会想，虽然你从不刻意的表露，但你的天赋和才能都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还有出色到异常的记忆和学习能力……」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欧阳……」
「嗯？」
「你是外星人对吧？」
无量塔隆介看着身旁的欧阳辉，“！”那目光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就这样注视着他，注视着好友二十余年都不曾衰老和改变的容颜。
以及，那双闪烁着光芒的，充满激情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