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之前真没估算错，果然有这么多粮食可买。
这么多米，他们这样十来口的小家庭，能吃上二三年。越算越心疼的小南脸已经皱成了苦瓜。
要不是旱年，他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犯不着买米买菜。
庄稼人花钱买粮食已经相当肉痛，更别提买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回去。
抠搜的钱南心里一万个不赞成，但家里一切自有母亲做主。
大哥都没说话呢，他痛到心肝哆嗦也不敢多嘴。
而且他觉得娘亲一定会还价，因为家里不见得还有二十两。
近期家里开销大，娘那只镯子换的粮食，应该早就花完了。最近家里大鱼大肉的，一大家子只知道吃喝，也就他有个成算。
当然打死小南也想不到，除了那些布是用米换的，家里如今一切开销都出自他换芯娘的农场，那二十两还好好地压在箱底里呢。
他在筹算，其实他娘亲心里也在飞快算着。
林桑知道这个时候的玻璃贵重，应该是叫琉璃吧，想不到贵成这样。
一贯铜钱就是一两银子，她简直怀疑，这摊主是不是知道她家底，怎么一开口这么准？
林桑正要说话，只听见一个声音加入进来。
“李兄，李掌柜，这些玻璃器具都碎了，我看你也别坑这位大姐，还是还给我吧。”
林桑一抬头，是位中年男子，穿着湛蓝的长袄，脸上带着些风尘，还有些颓丧。
看着比她年纪大，居然管她叫大姐。
林总心里不痛快了，但一想，总比那些开口喊大婶的要好，难得地没有拉下脸。
那个摊主李掌柜听了又是恼又是喜。
“书易兄，你总算来了？说实在的，你这些东西根本不好卖，我摆了这些天，赔进去不少功夫，几乎没卖出去一件，我看还是全退给你吧。”
放店铺里没人光顾，为了这些烫手的玻璃，他都专门出摊了。
没想到钱没挣上，风险却这么大。
那位叫书易的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这年头玻璃没行情，没想到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糟。
他们进货卖货是签了书契的，本没有退还一说。
但他性子厚道，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主，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协商。
本来那点碎玻璃他还想着就收回去重新熔炼。
农家人兜里有几个钱，能买得起玻璃？但没有市场，重塑后又有什么用？
难道他投产玻璃的念头真的错了，这不是商机，简直是催命符！
他脸色不好看，没个定论的摊主和车夫也一样愁苦。
三位大汉各自悲苦，一直没说话的林桑从他们对话里听出一点门道，她试着问那位书易兄。
“这位东家，这些玻璃制品都是你家的货？是你自己烧制的？”
这人说话斯斯文文的，他赶紧点头。
“这位大姐，鄙姓周，这些玻璃确实是我家火窑烧的，哎，看来我估算错了，这些年玻璃压根不受欢迎。”
姓周，还有自己的火窑？
林桑想起来前几天的老汉，还有那个机灵的孩子。
“你姓周，那周宣是——？”
“那是犬子。”
周书易眼前一亮，他也反应过来。
“原来你就是犬子口中的钱婶子，真是要多谢你对家里人的照顾！”
他赶紧弯腰作揖。
原来周书易就是老汉嘴里的周大成，林桑赶忙还礼。
她对眼前这人观感颇好，性子不狡诈。可就是太敦厚，不适合行商，做个手艺人还行。
她正要找人家呢，想不到以这种方式邂逅。
这样也好，让她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品，接下来才方便合作。
但她没着急将计划和盘托出，而是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周掌柜知道哪里能换官银吗？”
这个时代官银不是硬通货，铜钱才是。
可她身边只有那刻着印记的二十两，想必一定有地方兑换。
“有是有，镇上的马记钱庄，就是离这里远了点，”周书易问她，“钱大嫂要兑换多少？我倒是带了些铜钱在身边。”
林桑只有十两一锭的大银，对方自然不会腰缠十贯钱。
他拿出一贯铜钱：“我只带了这些，大嫂先拿去用。”
这人，说他厚道还真是，银子还没到手呢，就急吼吼拿出铜钱来了。
林桑也是个爽利的，她没推辞，接过后给孩子们每人发了五十文。
“都拿好，大过年的路上人多，千万不要被偷了。这是你们这段时间的工钱，接下来自由活动，你们随意逛，路上看中什么自己买，中午饿了也自己买着吃。”
今天的街道比前阵子热闹，有各种摊贩，也不缺吃食。
想是临近除夕，总算有些节日气氛。
孩子们第一次听说在自己家里干活还有工钱拿，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推辞。
特别是小银。
她说了来挣工钱，结果伯娘又给吃的又送袄裤，更别提每天还给她上课。
说好的劳动却是无比清省，她觉得这样下去别说挣钱，每天都在倒欠伯娘家的，吓得赶紧往后退。
林桑还有要事相商，将钱串往孩子怀里一揣，简单粗暴地将这帮娃打发走。
“每个人都有工钱，银子也一样。娘还有重要事情忙，酉时初我们仍旧在这里汇合。”
她让小东小南帮两个小的管着点钱，一旁满头大汗的车夫也终于缓过神来。
看起来他不用赔钱了，张二麻子又羞又臊，载着一车人继续往前走。
林桑终于腾出空来，她先问摊主。
“李掌柜，这些碎玻璃我说好要买下的，但你报价二十贯，是不是夸张了点？”
周书易都听得都瞪大了眼睛。
“二十贯？李兄，你这报价未免也太，太......”
这比他的拿货价翻了几十番啊。要不是不能透露下游的拿货价，他差点都要脱口而出了。
果然这是个黑心商贩，林桑心里有了底。
“二十贯是不可能了，正好供货方也在这里，你稍稍加些利润，我就买下来。”
她本来打算买的也不是这些玻璃渣，而是玻璃货源的消息。
只是想不到运气这么好，她现在只当花钱交个朋友。
周书易听了再次制止。
“不，大嫂子，你不用花钱买这些碎玻璃，反正李兄也要将货退还给我，就都一起退了吧。”
他想通了，既然销路不好，其他几家估计也会闹着要退货。
虽然按照书契，道理在他这边。但这次过后，再也不会有人跟他拿货了。
与其强行执行书契，不如他退一步。
李掌柜听了果然大喜。
“那敢情好，我这就派人清点出来给你送上门去。其实还是卖出两件的，只是少得可怜。”
周书易颓废地摆摆手。
虽说大包大揽下来了，退货退款后他要怎么办，还得回去好好想想。
他知道这样下去火窑就要支撑不住了，心里比黄连还苦。
唉，可惜二弟不争气，不然他也有个人商量。
林桑安静地站在一旁，等他们协商好了才突然出言相邀。
“周掌柜这里没什么事了吧？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还有个事情要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