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刚才说话时心中就有了计较，她笑着让老人家放宽心。
“爹、娘，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刚才突然有了个念头，三天后我们全村一起放天灯就是了。”
林桑说的是孔明灯。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叫天灯，也有人称祈愿灯。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她的记忆，是刚才众人手中的爆竹火把，还是十八村乡民那句“叫老天下雨”？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福利院放灯的场景。但她没法说实话，也不想误导一大家子。
老两口不禁失望，原来大儿媳也没有实实在在的凭据。
但做爹的心里先入为主，儿子这样的大好人走了自然做得神仙。这样也好，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大儿子，他们两老也不必再哀哀哭半晌。
钱柜心头的酸涩逐渐被暖流驱散。
“这就是了，那就照老大媳妇说的来。虽说上元节刚过，但是让村里人放灯祈福也好。”
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百姓安生，也祈求早丧的长子在天安宁。
林桑这才知道睦州乡间已经有放天灯的习俗了。
他们小时候一到除夕夜就会跟着院里的长辈一起还福。
其实就是简单的焚香祝祷，感谢旧一年的平安顺遂，然后到了正月十五放灯祈新愿。
那时候孔明灯都是院长带着他们亲手做的。
等她长大后到处有卖成品灯盏，但院里的孩子依然喜欢亲手制作，再写上自己的新年愿望一起放飞。
很多孩子会写“院长爸爸永远健康，长命百岁”，林桑也这样写过。
大家最大的愿望竟出奇得一致。
林桑沉浸在往日的温馨里，半天才看到里长眼神中的纠结。
她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了。
“爹，是不是纸张问题？你别担心，我这里有适合做天灯的薄纸。”
果真是这样，里长一听眼神都亮了。
今年大家的日子难熬，虽说现在每家都有瓜菜肉蛋，肚子是饿不着了，但粮食实在有限。
要再从牙缝里挤口粮出来去镇上换纸，这个福祈得一定也肉疼。
家里的粮食是用来熬冬的，多一斗就多一分希望。
林桑雷厉风行，既然说了她有合适的纸，也不等到第二天去万能镇上故弄玄虚了，她直接回房拖了两大箱出来。
这是她农场设计师规划二期方案时用的拷贝纸。
作为农场主，她自然也参与了二期总图的策划环节。
这过程并不短，他们用了大量拷贝纸，到现在都还有结余。
林桑拿出一卷纸给大家看。
这纸薄如蝉翼，透得不可思议，轻飘飘像柳絮一样。
“这是纸？”
孩子们差点瞪出眼珠子。
他们这段时间用了不少铜版纸、硫酸纸，还有各种纸巾，俨然不知道自己有多超时代。
这会乍然见到透明的纸张，惊喜得没法用言语来形容。
小东跟小南各拿着一头，对着灯火徐徐展开，纸张透得能看到背后的一切。
小东是个识货的：“娘，这纸又轻又薄，一定能让天灯飞得很高。”
林桑点头。
“东子还懂一些放灯原理呢。”
想要灯飞得高，一是自重要尽量轻，二是燃料要足，才能维持住灯筒内的热气。
只有将碘化银高高地送上天，人工催雨才算有戏。
孔明灯能放飞一千多米，但云层的高度却远远不止。
虽说夏天的暴雨有时候就发生在几百米的低空中，但现在是冬季，就算睦州大半年不下雨，云层堆得又厚又低。
林桑估计，能够进一步酝酿成积雨云的浓云层也会在一千五到两千米之间。
剩下的高度她也计算过。
他们几个村子被群山环抱着，登山放灯能利用上这几百米的海拔优势，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得让灯盏飞得更高。
说起这个她是有经验的。
“小盏的灯放飞更快，大的灯盏才飞得高远，我们先做几盏试试吧。”
她给了孩子们一个计算公式。
“灯的自重和体积产生的热气之间有一个最佳比例，我们多做几盏，看什么样的比重最耐久。”
“哇，老师要带我们做实验了吗？”
孩子们一下都燃了。
要知道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实验课，户外课，就连两个最无心课堂的儿媳都两眼放光。
林桑给孩子们布置任务。
“先算出大中小各一种比重来，东子帮忙削竹篾，要尽量轻薄。”
东南两兄弟立即取材料去了，几个小的就开始算数字。
让林桑惊讶的是，算得最快的除了小川，第二竟然是小北。
林桑都不知道要拿这样的神童孩子怎么办。
放到后世，应该是小学生解微积方程的地步了吧？
很快小东也削出一些细如铅丝的竹筋。拷贝纸很薄，用的胶水也不能太厚重。
这个时代的米汤就不合适了，林桑用的是清澈如水的502强力胶。
最后绑上用来燃烧的酒精棉。
孔明灯完工，林桑提议：“新的一年我们许个愿吧，大家想在灯上写什么？”
小南第一个举手：“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我也是我也是。”小米积极附和。
这是财迷夫妇无疑了。
小东腼腆地笑笑：“我， 我就希望小桃生的时候顺利些。”
这是知道心疼妻儿的优质猪蹄。
做娘的一欣慰，选择暂时性忽略要做奶奶这件事。
接着是小中，他发愿要在解题中赢过小北，银子坚定她要当老师的志向，小西小北两只贴心小棉袄想要娘亲永远康泰。
做大哥的提笔一一写了。
一个晚上做了大中小三只。
“好了，天灯完成，我们这就去院中试放。”
最大的那只直径接近两尺，早就超过了23克的标准重量，希望燃料给力，能够支撑住。
她让小东提着灯盏，她自己拿火折点燃棉团。
孩子们以为这又是蚕丝棉兜或者兔毛，只有小西比较敏感。
她越捏越惊讶：“娘，这团像柳絮一样的是什么？”
孩子们自然不认识，这个时候的棉花还没普及到他们吴越，更别说睦州乡下。
林桑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这叫棉花，睦州还没有人种，这也是外头买的。”
小西直觉这是可以填衣取暖的，就问娘亲：“那我们有暖棚，可以种吗，我想填到裤袄里试试。”
女儿对材料竟然有这样的敏锐度。
林桑本就有意引进，她本想不经意地引导一下，进而推广这件跟红薯一样，后世不知救了多少百姓的恩物。
没想到小西率先提了出来。
这孩子太贴心了，原来贴心小棉袄是这个意思？
她装着思索的样子。
“听说种植棉花需要长时间光照，我们有暖棚了倒是可以试试。”
这边母女俩认真聊着，一旁孩子们手里的两只天灯已经相继鼓满热气。
“好，就是现在，松手——”
天灯放飞，果然越是小盏的升空越快。
“最大的这只也可以了。”小东夫妇两个轻轻往空中一托，放飞最后一盏。
硕大的灯盏一跃后，反而隐隐有下坠之势。
大家刚揪起心，这灯缓了缓，竟摇摇摆摆一直向上飞去。
“这盏也成了——”
小北算得很准，孩子们围着欢呼。
大家仰望苍穹又等了半天，直到三盏灯都看不见。
“怎么样，时间都记下了吗？”林桑问负责计时的龙凤胎。
虽然不知道娘亲算这些个有什么用，但孩子们老老实实做了记录，小北连算式都已经列好。
“都记啦，娘。”
她用树枝在地上整整齐齐列了三个算式。
“一直到灯看不见为止，最小的那只大概飞升有一千一百米，中等的一千五百。”
她指着最后的公式。
“最大那只估计反而坠落得快，都没超过 一千三百米。”
也就是说灯盏不是越大越好，反而中等的尺寸是最合适的。
林桑拍拍手。
“那行，试验成功，我们就照这个尺寸和重量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