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中在鸠摩智这里坐了整整一下午。
在大国师的催促下，小年轻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什么轴测图、比例尺，所有的技术全抖了个干净。
既然图纸都研究明白，下一步就要落到生产层面了。
吐蕃工匠们会开矿冶金，锻造铁器，但对于工业生产，依然一窍不通。
“这可怎么办呢？”
鸠摩智继续抛出问题。
然后他惊喜地发现，眼前的半大孩子，不仅仅懂得看图纸，他还懂统筹生产。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这是大国师一段日子后，感慨最多的话。
不纯粹是为了奉承拉拢年轻人，大部分情况下，大国师是发自内心赞美的。
他本来想好好利用年轻人，但不知为何，相处久了，这个给他提了许多实用意见，解决了不少难题，多智到近妖的半大孩子，慢慢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只要一天没见着他，不向这孩子多讨教几条计策，大国师心里空落落的。
像今天半天没见着，就感觉少了些什么。
“钱中小哥，你再给我说说，我这些工匠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
问题多了去了。
小中一眼看过去全是弊病。
“怎么建造厂房，分配人工和资源，怎么统筹工序，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吐蕃的整体状态相当无序，资源和人手没有高效地整合利用起来，不过几天时间，他就罗列出了一箩筐大问题。
“我看过了，工厂里有人忙得团团转，有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突发事件不知道该向谁请示，工料的浪费现象也没有人负责。”
小中相当尽责，他还将问题一一书面化，写成节略汇总给大国师。
“你的整个团队太过松散，就算拿到图纸，没有好的体系和人力，照样造不出合格的机床。”
他一言蔽之。
“啊——？”大国师傻眼了。
五六十年来，他只懂布道控制人心，再有就是钻研他的巫医蛊术，这孩子说的这些，对他而言太遥远了。
“那，以小哥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问题不是明摆着的吗，小中将头一昂，“自然是改革了。”
“改革吗？”
这个词对于熟读汉国史书的鸠摩智而言并不算陌生。
过去几千年里，不论是汉人的正统王朝，还是胡人的短暂统治，都不止一次出现过改革界的大家。
然后都无一例外地富国强兵，从历史中崛起了。
且不论最后收场如何，他们都或暂时或长久地辉煌过。
“改革——”
大国师浑身的血液好像被这两个字唤醒了，轰地一下从脚底窜到了脑门。
“对，改革，可是该怎么改，小哥你尽管提出来。”
他一副要言听计从的模样。
小中受到了鼓舞，果然也没藏着掖着。
“这个嘛，要改的地方太多了。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他先给大国师打了剂预防针。
“先说好了，如果要改革就得彻底，要不然除了浪费时间钱财，还会让民众失去对朝廷的信心。”
那可不行！
鸠摩智咬牙。
“好，一旦开启改革，我绝不半途而废。”
对方信念十足，小中是满意的。
他老成地点点头。
“其实这些不是我的发明首创，而是过去看着我娘，还有宋官家这些年一点一点在做的。”
这话太合国师心意了。
不论是他还是赞普，不就是想效仿宋国这些年的成功之路吗？
人家既然能日益强大，说明改革相当成功。
可不管相关政策还是具体措施，都是他们最要紧的机密，又怎么会透露给他国？
吐蕃有心抄这份作业，却找不到偷窥的机会。
结果天助他也，就有这样一帮不谙世事的年轻人，适时来到了高原上。
在大国师迷香和恭维的双重作用下，年轻人们纷纷替他效起了力。
“大国师你是不知道，关于枪械，我那位钱大师兄是专业的。”
小中自己成了国师身边第一谋士，不忘向他举荐人才。
“你尽管聘请他做你生产线上的总负责人，一定能给你造出最好的枪炮。”
“那行，这些事，我都交给惟浚小哥。”
用人不疑，大国师来真的，他将自己的国师印，取了一枚出来交给钱惟浚。
“接下来呢，我们还要做什么？”
大国师每日都有此灵魂一问。
因为他也不确定这几个年轻人能在吐蕃停留多久。但他会尽量留下人才，物尽其用。
结果他发现，几个孩子比他预计得还要好使。
没过多久，第一台车床生产出来了，果然跟图纸上一模一样。
紧接着铣床、磨床、锯床、刨床，大国师圆满完成任务。
他一边喜滋滋地给远在安南收稻子的赤达传信，一边将三个年轻人继续价值最大化。
这些日子，除了生产出机床这样卓着的功勋，医疗也得到显着改善。
大国师是满意的，因为那个宋国来的年轻大夫还真治好了当地百姓不少疑难杂症。
每一天，他小小的医馆挤满了病人。
男女老少，都是不远路途慕名而来的。
相比之下，他的布宫巫医馆开始门庭冷落。
本来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国师是要恐慌的，可秒就秒在，当初就说好，车大夫是以国师名义开的医馆。
在鸠摩智看来，不管车神医还是巫医，谁成功了都是自己的功劳。
大国师在民众心中的威望越发高了。
就在这样一派欣欣向荣的盛况下，小中建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改革工作制度。
“首先要耕者有其田，把田地的所有权还给农户，取消贵族的佃农制，朝廷统一向他们增收农业税。”
这一点大国师没考虑多久就照办了。
说也奇怪，这孩子每次一说话，他就觉得万分有道理，恨不能马上照搬。
连机床都帮他造好了，火铳也即将问世，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呀？
鸠摩智显然是放心的。
而且据他所知，宋国也是这样做的。
耕田制改革后，百姓的耕种热情高涨了是事实。虽然这样会动到贵族阶层的利益，但大国师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这一条颁布完，大国师被贵族们骂了个半死，但小中才不管那么多，他继续出主意。
“再就是贵族家里所有的奴隶都应该走出来，他们完全可以去开发荒地，去找工作，就是不要困在主人家里。”
小中给大国师洗脑。
“你要想清楚，是让他们为那些贵族创造价值，还是为国家创造价值？”
“啊！”
这话国师自然相当爱听，简直如醍醐灌顶一样。
可不是么！
贵族阶层可以说是每个国家的毒瘤，他们占用了大部分资源，却想尽办法偷税漏税。
“占最好的资源，做最少的贡献，他们都是国家的蛀虫。”
本来要动他们的利益很难，但趁着这一波生产线改革，大国师以招聘工人为由，释放了不少奴隶。
短短一个月，大国师就看到了全民为他创造的财政收入。
喜不自禁之下，他完全忽略了这件事背后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