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马尔是顺着古老的丝绸之路来到东方的，现在全程几乎沿着原路返回。
但是回程的路明显不像来时那样凶险。
原因是同行的宋人太有办法了，甭管遇到什么毒蛇猛兽，他们都能掏出各种自己不认识的武器一通轰炸，猛兽毒物瞬间就被虐成了渣。
队伍还有个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医术简直逆天，什么病都能治。
别看是远途赶路，可是宋人带的食物丰盛又便捷，伙食比马尔在家里时都要好。
这一路马尔什么都不用操心，相当有安全感。
半个月后，马尔又看到前方若隐若现的城堡轮廓时，他露出一点笑容。
“再往前走半日路程，我看我们就到波斯境内了。”
来的时候，波斯国王跟他预定了许多东方的精美丝绸还有瓷器，马尔已经算好了，将他这次进的几大车货卖给波斯人后，再用结到的货款进购一批当地的宝石。
“波斯珠宝是出了名的美丽，带回罗马去，一定大受贵族欢迎。”
马尔不愧出自商人世家，他的算盘子打得贼精。
他害怕同行的东方商人跟自己抢生意，一边闲聊，还一边划下道来。
“是这样，女士，我跟波斯国王年纪相仿，性情相投，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说着就向偶像露出标准的绅士笑容。
“刚才说的那些，是我跟波斯国王半年前就约定好的。”
马尔说得很含蓄。
他本就是个绅士，偶像跟前更是表现得彬彬有礼。
但他的潜台词，林桑一下就听懂了。
她也十分理解。
对嘛，这才是威城商人。极重利益，而且老于世故。偶像什么的，都要摆在生意之后。
巧了，林桑也是不喜欢将人情和生意混为一谈的性子。
她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没有问题，我们对跟波斯王贸易，暂时没有兴趣。就算以后有，那也会自己开发渠道。”
马尔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家都传偶像做生意一言九鼎，这样郑重承诺，一定不会背着他搞小动作了吧。
得到保证的马尔这才敢放心引荐。
“如此，各位朋友请跟我来，我们加快脚步，再走一段路，前面就是皇宫了。”
波斯皇宫就建在这片略显荒凉的高原上，马尔已经看到远处有士兵在巡逻。
偶尔还有经商的驼队从身边走过，还有妇人组成的打水队伍。
她们从头到脚裹着黑色长袍，只露出一双眼睛。
马尔也拿出几件长袍递给偶像和她的家人。
“来，女士。波斯不论男女都穿长袍，女子还要裹上头巾。虽说我们不是当地人，但是入乡随俗嘛——”
他热忱地将袍子和头巾分给他的生意伙伴。
看得林桑直皱眉。
这身缁衣在她眼里是禁锢，是束缚，囚禁了当地女子几个世纪。就算到了千年后，也没能打破封印。
商队要在沙漠里行走，为了防晒防虫咬，穿袍子那是没办法。
可是都进到室内了，为什么还要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发丝到脚尖，一丝不漏？
总觉得这玩意儿有毒，大热天林桑打了个寒颤。
“袍子我就不穿了，马尔先生只管忙你的，我跟家里人在外头走走看看，就不进去打扰你们交易了。”
林桑赶紧拒绝。
做娘的一发话，她的几个孩子，还有团队里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不进宫了。
“这样？”
马尔傻眼。
偶像团队都这样刚的吗？
就因为不想穿黑袍，竟连送到跟前的皇室人脉都不屑一顾？
其实将偶像介绍给波斯王，马尔也是顶着风险的。
谁让偶像手里宝物挖也挖不净，他就怕波斯王都看上了，回头越过他，直接跟偶像交易。
那他还蹦跶个什么劲，全都在为他人做嫁衣了。
偶像一定是为了避嫌吧，故意找个袍子做理由。
马尔感动了。
想不到偶像这样识趣，还这样大肚。
显然这个决定是对自己有利的，马尔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有些讪讪的。
宋人有句话，什么君子小人之类的。
但他马尔不是罗马人么，信奉的是另一套处世哲学。就是公私分明，利益至上。
偶像不会因此而生气吧？
马尔惴惴的，偷眼看偶像。
他不知道偶像还真没想这么多，她只庆幸逃过一劫。
虽说她自己不想被黑袍封印，但也无意拦着别人发财。
林桑催促。
“你快去吧，我们就驾着车，在附近随便逛逛。”
车门开了一半，林桑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唤。
是个年轻女孩的讨饶声。
高原上的风将女子的求饶，还有男子的斥骂声断断续续送来。
邵子武耳朵最好使，他已经听清楚了。
“听上去好像是当年刘长一位妃子的家乡话。”
林桑想起来了，邵子武说的应该是媚猪。媚猪可不就是波斯人么。
林桑的波斯话还不太灵光，她皱着眉头。
马尔见偶像这个表情，赶紧给她翻译起来。
“我听清了，是这样，有名打水队伍的女子刚才头巾掉了，这在波斯是很严重的罪责，是亵渎神灵的。负责巡逻的士兵就为了这个事情鞭打她。”
“什么？”
小北他们几个孩子齐齐吓了一跳。
“头巾掉了就要挨鞭子，这算哪门子的亵渎神灵！”
“唉——”
马尔也摇头。
他其实也无法理解当地风俗。
可是，入乡随俗嘛，他表示理解。
就像他们罗马也有许多外人无法理解的习俗。
马尔虽然主张男子应该绅士地对待女士，但他只是一介小小商贩，哪有能耐改变一国之风尚？
但马尔心里是同情的，他又侧耳听了听。
“那个女子一直在求饶，她其实挺冤枉。并不是自己没戴好头巾，是刚才那阵风吹的。”
可惜不管她怎么解释，鞭子还像雨点一样往下砸。
小中磨着拳头，表示不能忍了。
就连几个小豆丁都发出正义的声音。
“就算头巾是她自己不小心掉的，也罪不至死。”咪咪远远看着都快哭了，她拽住林桑的衣角。
“阿奶，我们得救她。”
咪咪说的是救，而不是帮。
就连六七岁的小孩都看得出来，这是往死里鞭笞。
其实林桑早不能忍了。
但她知道这事不管则以，一旦出手，后面连锁的效应可能远超出孩子们的想象。
林桑还在犹豫。
“娘？”
小中握紧拳头看着她，就等母上一句话。
要不是出门前娘亲交代过不许他们在外头惹事，小中早扑上去了。
不止小中，所有孩子都盯着自己。
他们大概想不明白，一向嫉恶如仇的母上怎么这次突然苟得厉害？
是啊，这跟孩子们一直受到的教育是相违背的。
算了，不苟了！
林桑豁出去。
难道要为了种种顾忌，就磨灭年轻人心中那点光？
林桑只点了一下头，小中跳上车，第一个窜了出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女孩身边，一把接住士兵还在往死里抽打的鞭子，用力一拽，将人拽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然后重重落下，一头栽进黄沙里。
周围的士兵受惊了，他们叽里呱啦喊叫起来。
“哪里来的野小子？找死！”
他们边喊边往上涌。
小中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就一比一复刻，叽里呱啦一通，将原话砸回去。
“哪里来的野小子，找死！”
“啊？”
士兵们惊疑不定。
这个黄皮肤黑头发，却又一嘴流利波斯话的年轻小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