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守在一边坐着，终于又恢复了他原本贵公子的模样。一杯清茶带着甘苦味入喉，叫姜离整个人都平静很多。
林白已经睡过去了，只是那明显不同于常人的呼吸声还在彰显着他的不适。
孟九安跪在床边，由着小太监帮忙给林白擦洗，好让林白能够舒舒服服的睡觉。
“这是新来的？”
身为太子伴读，同时又是林白的表哥，更何况还是林白非常非常珍重的表哥。姜离对于林白寝宫的到访，实在是过于寻常。
更不说这里面伺候林白的奴才。
但凡是有所换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是。”小太监手中刚刚从孟九安那里接过一方用过了的帕子，忙不迭地转头和姜离回话。
从这小太监的拘谨程度上来看，一眼就能够知道这人恐怕是整个内务府中新来的。
姜离见过太多这种的小太监了。
一个比一个懂规矩，一个比一个可怜。
但是……三个月之后，林白的身边还是会迎来新一批伺候他的人。
只有孟九安永远留在林白的身边。
“孟公公眼角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姜离明知故问，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明摆着是想要嘲讽孟九安。
毕竟他被人当街掳上马，还是用了那样不堪的姿势带进宫中。
他姜离的名声面子也没被孟九安顾及过。
现在又何必要给他好脸色看呢？
孟九安更是轻车熟路，将林白伺候完毕，转头就是干脆的下跪，一副“你想怎处置我都可以”的卑微模样。
让姜离一口茶水含在口中，一时间没有考虑好是要咽下去还是喷孟九安一脸。
今天也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了。
***
林白这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见到了那位和他十分亲密的表兄。
只一眼的功夫，林白就不得不感叹一下什么叫做“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如果可以的话，林白希望自己下一次能够有一下这样的配置，奈何玉环是个专业监听，冷笑一声，打破了林白的美梦。
“别想了，你自己的脸长成了什么样子，你自己难道是不知道吗？”
容貌绮丽的林白默默咽下了憋屈的泪水。
“姜离~~”一个音能拐十八个弯，林白觉得这样的语气十分的恶心人。
但是只要想到这样的语气恶心到的是别人，林白一下就舒心了。
他脸上泫然欲泣，苍白脆弱的好不可怜。
“姜离……”
这声音一次比一次可怜，就像是被人踩了脚的小猫小狗一样。嗷嗷的黏糊糊的叫着，让人一听就生出了满心满腹的愧疚。
恨不能将自己的心肝脾肺全都掏出来，问一句：“想吃啥都给你”。
林白倒也没有这么血腥暴力，他吃素的。
姜离的身份，其实根本就不是能够随意在宫中留宿的，奈何是林白喜欢。
动不动就抱着人不撒手。
一来二去的也没有办法，林白的偏殿到最后也就成了姜离的房间。
现如今林白生病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是随着林白年岁渐长，犯病也没有小时候严重。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样带着几分惊慌狼狈的场景，姜离一时间生出了些许的关切着急来。
也因此，没有像是以往那样回去偏殿住着。
他在这里守了一夜，撑在美人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
这其实就是表面功夫而已，林白看的好笑。
他昨天晚上睡得根本就没有看起来的沉，心肺带来的阵痛和曾经在大白世界里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
这个世界的小三儿白身上的痛苦，是连绵不绝的，如同被毛虫扎入肌肤，痛痒折磨，伸手去抓挠，只能徒增疼痛的感觉。
头上好像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罩子。
把嘴巴张的再怎么大，也没有办法多吸入什么空气。
耳朵全是嗡鸣的声音，折磨的他额头上全是汗珠。
孟九安衣不解带，完美的执行了身为贴身伺候的太监应该有的职责。
他连闭眼小憩一会儿都不敢，生怕下一秒林白自己把自己憋死过去。
和那位名为看护，其实就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的姜离完全不同；
然而现在睁开眼，神智似乎是已经清醒了的林白根本就没有把孟九安放在眼中。一伸手就是要姜离过来，跟个没断奶的小毛孩一样。
哀切的呼唤着。
姜离再怎么铁石心肠，现在也变成了一滩温水。
“干什么叫我，不是说再也不和我见面了？”
林白一听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眼眶里即刻蓄满了泪水：“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做什么倒打一耙。”
嘿呦！不就是装可怜，林白表示：俺多年沉浸话本，对于什么叫做“顶级碧螺春”那可是信手拈来。
姜离有些傻眼。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林白了。
年龄的增长让林白逐渐的懂得了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在说话做事的时候，难免会变得十分霸道。
和姜离说话也从原本的软萌小孩变成了颐指气使的霸道太子。
而今一场发病，倒是让姜离重温了从前林白的美好模样。
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殿下不允许我成亲，还说什么生生世世的糊涂话，我不过是和殿下说了些正经道理，殿下就生气说不要我再来，前两日我也不过是遵循了殿下的口令而已，殿下现如今却又开始怪罪起我来了。”
姜离面色难看。
他真的不是想要这样说话的。
毕竟林白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孱弱，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这盏美人灯吹灭了。
他本意是想要好好的哄哄林白。
结果常年和林白说起话来都是这样的语气，一时间更改不过来，一顿阴阳怪气的输出，直接把林白说的面色寡淡，眼泪哗哗往外流。
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姜离头脑轰的一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飘荡。
他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潜意识里面是想要给林白擦眼泪来着。床边放着一盆温水，那是孟九安用来给林白擦脸用的。
姜离的脑子可能都在昨天被孟九安放在马上趴着的时候颠簸掉了，直接把那湿漉漉的帕子捞了起来，脑子缺根弦一样的往林白的脸上糊。
干脆的轻响声让房内的所有人都有些蒙圈，孟九安再怎么平淡的神色上也夹杂了些许的动容。
手帕上的水因为倒气被吸入了鼻腔，林白一边咳得昏天黑地，一边眼泪横流。
顷刻间，房内混乱了起来。
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擦脸的擦脸……
反正就是把姜离挤了出去。
手掌上还停留着湿漉漉的感觉，姜离惶然的抬起手，没想通自己是怎么做出来刚才那样没有脑子的事情的。
真正的始作俑者林白默不吭声的收回了自己的那点小法术。
一个幻境而已，比之前操纵鹿渊做春梦的时候精准不少。
林白睡在孟九安的怀中，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的垂泪悲伤。
“表哥为什么要这样……”
正说着，前来探望的杨云嵩一秒不差的进了房间。
姜离人都傻了。
得，这下谁都别想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