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不堪的翊锋寨内。
“不知虎和风他们赶到了没有？” 柳婶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应该赶的到。虎豹群在山中的速度不是我们能跟得上的。” 墨语狐自我安慰的回道。
“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两把战刀，耽搁了不少时间。”
“姐，没有那两把锋利的战刀，老刘头想着截断浮桥的方法就危险了。你看那边的黑云，大雨中火肯定烧不起来。”
“只是担心。”
“很快就知道了。” 剃成短发的墨语狐将泛着紫色光波的长刀抽出来又插回去。
一名斥候急忙跑了过来，禀报道：“墨将军，敌军正在攻打武凤关，人数在五万人左右，攻势很猛，武凤关岌岌可危。”
“是谁的军队。”
“看旗帜，是黑煞军。”
“知道了，下去吧。”
柳婶静静看着起身来回踱着步的墨语狐，她问道：“你在犹豫什么？”
“姐，污凌关的战况还不明朗。现在出击有可能会将这一万多弟兄折进去。”
“如果不出击，武凤关失守，让他们逃回草原，这笔血债你咽的下去吗？” 柳婶平静的问道。
“我当然咽不下，袍泽兄弟们的血岂能白流，可现在不是最好时机。”
“你姐夫经常说，做人一世，得失不计，但求本心。”
“本心。”墨语狐喃喃的重复。
当晚。
元嘎芸得到了污凌关之战的战况。也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九王子战死了？”元嘎芸不可置信的再次确认。
“是的，将军。”报信骑兵的声音因为疲倦而有些低沉，在他右肩皮甲上露出一个折断了箭羽的箭杆，“北飒山中的虎群出现了。” 报信的骑兵最后补充道，“九王子率领神殿护卫营冲锋，结果全军覆没。”
在坐的所有人都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虽然大帐内火堆中发出噼里啪啦木柴烧裂的声音。
迪理席打破沉默：“我们要尽快回到草原。”
好像被突然惊醒一样，所有的将领都跳了起来，争吵埋怨声响彻大帐之中。
元嘎芸挥手制止了众将领的喧闹。“明早，所有人都参加攻城。”他最后说。
城头。
贺老歪静静坐在城墙的角落中，不时扭头看向城外，城下星星篝火，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草原军士们频繁的调动。
红红的太阳从东边的群山中慢慢露出脸来。城内传来了阵阵的号角声和鼓声，谢晓云带着一队虎门军士快步登上了城楼。
起身将铠甲上的霜花抖落在地，贺老歪扯着嗓子喊道：“都起来了。”铠甲抖动声响起，从城楼的各个铺着干草的角落中，慢慢站起一队将士，默默的排起队。
“老歪叔。”谢晓云笑着跟贺老歪打着招呼，“这里交给我们了。”
“小子，给我活下来，听到没有。”贺老歪一把抓住谢晓云的手臂，瞪着通红的眼睛嘱咐。
城下。
“武凤关还没有拿下来吗？” 这是戈噶见到元嘎芸说的第一句话。清晨，他的部众第一个赶到武凤关下。
元嘎芸心中一阵的鄙夷，提起逃跑和见风使舵，整个草原还没有哪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位。
“戈噶，你的勇士负责攻打东面的那段城墙，没有问题吧？” 元嘎芸也不客气的回道。
“那还等什么，攻城。” 戈噶大叫着，转身离开大帐。
今天的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进入到白热化，攻城的草原将士们，一反常态，不再一波一波的攻城，而是全部蜂拥而上，嚎叫着向上攀爬，不停不歇。
仅仅第一次攻城，就有三段城墙被敌人占领，何成德裹着绷带，手持战刀带领着为数不多的重铠甲士到处救火，将敌人压制在狭小的区域。
贺老歪带着最后的将士们出现，才堪堪将敌人赶下城头。
不远处烟尘四起，攻城的势头稍微缓解了一些。派出的斥候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禀报道：“两位将军，是我们的将士。追兵还在五十里外。”元嘎芸解开身上的皮甲，换上精致铁甲，走出大帐前，他突然回头，对着戈噶说道：“戈噶，将败退下来的草原勇士组织起来，给我争取时间。”
戈噶忙不迭着点头。
城头上的何成德也看到了城外的情况。大声鼓舞着士气道：“弟兄们，我们打赢了，守住城墙，不放走一个敌人，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报仇。”身边的将士们热血沸腾，齐声喊道。喊声响彻在鏖战中的城头之上。但很快，就被敌人的喊杀声吞没。
元嘎芸登上了城楼，跟随他的还有他的护卫，元嘎芸挥舞着手中的双斧，大吼大叫道：“给我杀”
一名虎门长矛兵快步冲了过来，手中的长矛刺向元嘎芸，护卫图嗄挡到元嘎芸的前面，用手中的铁锤挡开长矛，元嘎芸的战斧顺势劈下，正中这位长矛兵的胸膛，巨大的力量将长矛兵劈飞出去两米，躺在了地上。厚厚的铁甲裂开，胸膛的鲜血喷涌而出，随后，内脏冒着热气从伤口滑落。
元嘎芸残忍的一笑，手中的战斧劈向另一名手持盾牌的虎门军士。一声巨响，战斧将盾牌劈成两半，虎门战士也应声倒飞了出去。
更多的虎门将士呐喊着，不畏生死的围了过来，战场瞬间缩小到不足三尺的区域。三个长矛朝着元嘎芸的前胸刺来，他右手的战斧挥动，将一个长矛格开，身形快速的旋转向前，险之又险的躲过剩下的两个长矛尖，左手的战斧反身挥出，劈中右边那名长矛兵面门，跟着后面的护卫图嗄和图枳分别缠住另外两个长矛兵，而他立即攻向下一个目标。几个回合下来，元嘎芸带领着护卫们向两边拓开十几米的范围，让更多的草原战士登上了城墙。
何成德立刻注意到这边的军情，急忙带着虎门甲士冲杀过去。谢晓云赶在何成德的前面，端着长矛向上冲，身后的贺老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声喊道：“列枪阵，协同保护。”反应过来的长矛兵们赶上前来，立即一个半圆形枪阵出现在元嘎芸的面前。
就在武凤关不远处的山坳中，墨语狐骑在战马上，面前一位斥候禀报道：“墨将军，我们的大军离武凤关不到五十里，虎二将军命令我们务必保证武凤关的安全。不放一个草原蛮族回到草原。”
“终于等到了。”墨语狐大笑道，跃起站在马背上远眺。不远处的烟尘中，有部分的草原败兵已经接近武凤关下的敌方大营。
“把军旗收起来，跟着我偷营劫寨。”骑回战马的墨语狐高声喊道。引来旁边柳婶无奈的摇头。虎门铁骑随即在墨语狐的带领下，加入到奔向武凤关的大潮中。
戈噶率领一队骑兵在大营前列阵，康达部落的伊罗气喘吁吁的赶到他的面前。大声喊道：“戈噶，武凤关拿下来没有？”
戈噶没有去回答伊罗的问题，反而问道：“九王子呢？”
“死了。神殿护卫营的勇士都战死了。打不开武凤关，我们也要死在这里。”
这样的消息也在戈噶的意料之中，便回头看了一眼武凤关，回答道：“快了，元嘎芸已经带着人攻上去了。”
伊罗也看了一眼爬满了草原勇士的城墙，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回头传下命令收拢军士。
不远处，又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戈噶有所警觉的看过去。马蹄扬起的烟尘中，隐隐约约看到一只军队急奔而来。相对比较整齐的队列，没有旗帜。机警的戈噶连忙派出一个百人小队迎了上去。
旁边的伊罗却说道：“是术勃部落的骑兵，他们一直跟在我的后面。”话音刚落，狂奔而来的骑兵齐刷刷抽出了战刀，迎上去的百人小队瞬间消失在雪亮战刀的光影中，黑虎军旗迎风展开。
“是虎门铁骑。” 戈噶凄厉的喊叫着，“拦住他们。”
伊罗拍马带领骑兵上前拦截，可一回头，发现戈噶已经拨转马头，向着大营的方向逃去，他的逃跑如同瘟疫般，在本来就慌乱无主的草原败兵中快速传播，没有人再跟着伊罗上前阻敌。伊罗怒骂不止，可他也没有了办法，只能拨转马头往西面落荒而逃。
墨语狐的铁骑没有受到任何的拦截，就一路杀进了敌方的大营。瞬间，营内大火燃烧起来。
站在城头上的元嘎芸看着下面的战况，气的大喊大叫。偷袭的敌人并不多，以大营中的军队，完全可以将敌人挡在大营外，再联合正赶往这里的大军，完全有机会围歼这只人数少得可怜的虎门骑兵。可惜，正赶往这里的草原骑兵们见到城下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都纷纷调转马头，盲目跟着戈噶和伊罗的骑兵，向着西面逃了过去。烟雾弥漫，下方的战况越来越混沌，只听见金铁交击声逐渐远去，马蹄声让位给呻吟与哀嚎。在戈噶选择逃跑的那一刻，整个南侵的草原大军完完全全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完了。”元嘎芸眼中流露出痛苦，功亏一篑啊，谁都看得出来，武凤关守军几乎失去了战斗力，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大喝一声：“草原的雄鹰们，杀光他们，我们回家。”
城头上的草原战士没有高声回应，他们默默的手持盾牌和弯刀沿着城墙的一侧，在元嘎芸的身后组织起了密集的军阵。
武凤关城头一片寂静，人数相当的两个军阵在狭小的城头慢慢的接近。
首先发难的是元嘎芸的军阵，圆形盾牌像堵墙一样撞了过来，长矛划过盾牌上的铁皮，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草原弯刀砍中铁甲的声音。没有战死前的惨叫声，也没有受伤后的呻吟声，就在前排战士倒地的一瞬间，后排的虎门长矛突然刺出，深深的扎入敌人的胸口和腹部。
第二排的盾牌手跨过战死同伴的身体，迎着虎门长矛再次撞了过去。不久，这排长矛战士相继倒下。第三排义无反顾的突刺，这回换成弯刀落地。
不多时，城头堆满了双方战士的尸体。双方这种在沉默中一对一自杀式的对决，终于来到了临界点 首先是元嘎芸军阵中的一名战士承受不住了，忍不住发出抽泣声，更多的草原战士开始流下眼泪。不多时，元嘎芸军阵中传出了一片哭声，元嘎芸厉声喝道：“不准哭，向前。”下属却停止了向前的脚步。
何成德不失时机的吼道：“投降者不杀。”
虎门的将士们向前迈出整齐的步伐，跟着齐声喊道：“投降，投降。”
元嘎芸的战斧劈下一个大哭的头颅，厉声喊道：“不准哭。向前，杀出去。”身边的护卫们挥舞着兵器，也跟着大声呵斥道：“不准哭，不准退。”
军阵中的哭声消失了，也不敢再向后退去。两个军阵再次对峙着。
元嘎芸趁机，将护卫们叫到身旁：“杀了他们的主将，我们才有机会冲出去，敢不敢跟着我。”
他的护卫首领图嗄嘿嘿笑道：“我们愿跟着将军，杀将夺旗。”
包括图枳在内的众护卫也都点头。
“好兄弟。”元嘎芸的目光在众护卫的脸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图嗄的脸上，命令道，“引他们的主将出来。”
“我们将军要同你们将军说话。” 图嗄开口大叫道。
何成德看着手下的弟兄一个一个倒在地上，心痛的牙咬着紧紧的，无法控制着抽搐面颊。这时，看到了转机，忙分开人群，来到了军阵前，叫道：“我就是武凤关守将何成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元嘎芸在护卫们的保护下走到了军阵前。“你是何成德？”他问。
何成德微微点头。大声道：“放下武器可免一死。”
就是这个矮个子杀了我阿爸。元嘎芸盯着何成德，握紧了斧柄说道：“投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要你的命。” 元嘎芸突然发动，高高跃起，手中的战斧如狂风骤雨般劈向何成德。
何成德早有防备，身体急退，一直跟在何成德身后的虎门重甲军士也快速上前，挡住了扑来的元嘎芸和他的护卫们。
双方的军阵齐齐向后退了几步，将决斗的场地拉开了一些，贺老歪和谢晓云站在军阵的最前沿，紧张盯着场上二、三十人的厮杀。
身穿重甲的虎门甲士步步为营，排成半圆形，手中的长柄锤挥舞，撞击敌人的兵器，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本来已经有伤在身的何成德站在半圆战阵的里面，此时的他已经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握着手中的战刀，小眼睛不停搜索着元嘎芸的位置。
隐藏在图嗄和图枳两兄弟身后面的元嘎芸，突然吼道：“上。”图嗄和图枳非常默契将手中的铁骨朵丢向对面的一名虎门甲士，趁着这个甲士慌乱用手中的锤拨挡之际，快步向前，用身体狠狠的撞了过去，甲士两边的同伴见状，挥舞着长柄锤砸了过来，将刚刚出现的空隙封锁。
这时，图嗄和图枳完全不去管砸向他们的锤头，而是加速向前冲，硬生生将面前的虎门甲士扑倒在地。随后背部承受铁锤的重击。瞬间，兄弟俩浑身抽搐着，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元嘎芸，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从这个空档冲了进去，来到何成德的身前。“去死。”元嘎芸一声咆哮，手中的战斧猛地劈了下去。
这一切来得非常突然，虽然何成德一直警惕洞察着战场上的局势，而当元嘎芸冲到他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他心头一惊，不远处，谢晓云和贺老歪的惊叫声也传来，场上的缠斗仿佛也突然停止了。
何成德急退，战斧的斧尖划过胸前的铠甲，冒出一串火花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元嘎芸紧紧跟随，第二斧再次劈下。何成德急退中，手中的战刀迎上战斧，“铛”的一声巨响，战刀被磕飞了出去，赤手空拳的他也已经退到城墙边。
元嘎芸面带狞笑，战斧再次劈下。何成德身形一蹲缩在了墙角。元嘎芸右手战斧劈在城墙砖上冒出一串火星，他不禁咧嘴手臂传来阵阵酥麻，身躯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骂之际，他举起了左手的战斧。
何成德趁着这个空档，伸手从战靴中抽出一柄匕首，使出全部的力量刺向对手的腹部。他现在能做的就只剩下同归于尽了。当然，面对敌人全身重甲，他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大。
而就在这个时候，“嗨。”元嘎芸听见背后有人出声，同时一串脚步声急急向他冲来。无奈之下，他转身，左手的战斧劈向身后来袭的敌人。而何成德的那柄锋利的匕首也正好划过他腹部铁甲，让他旋转的身形稍微停顿了一下，连带着战斧只劈中背后来人的左侧。
没有惨叫声，没有血水四溅，背后的那个身影撞在他的身上，大惊之下的元嘎芸举起了还没有恢复知觉的右手，而那个身影没有给他再劈下去的机会，用头盔顶住元嘎芸的下巴，双脚用力跃起，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部，在一片惊呼声中，两个身影同时跌下城头。
“老歪叔。”随后赶到的谢晓云喊道，俯身望向被烟雾弥漫的城下。
何成德站起身来。“擂战鼓，进攻。”怒火在他眼中燃烧。
“杀，杀。”虎门的将士大吼着齐步向前，吼声跟随进攻的鼓点。
失去首领的草原军阵缓缓后退，很快他们被挤压到了城墙的边缘。退无可退之下，草原军士们发出如狼群发出的呜呜声。
理智战胜的愤怒，何成德挥手让鼓点消失，他再次上前大声喊道：“投降者不杀。”
原本杀声震天的城头破天荒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和火交织发出呼呼声。良久过后，一声清脆打破这种宁静，一名草原战士将弯刀丢在了地上，紧接着，更多的草原战士丢掉了他们手中的兵器。
整个城下密密麻麻躺满了敌我双方战士的尸体。虎门的将士提着战刀，在尸体堆中不停的翻找着，发现敌人还没有咽气，就手起刀落，遇到受伤的袍泽，就立即背出来抢救。
谢晓云一边翻找着，一边大声喊着老歪叔。
“在这。”一个声音传来，谢晓云连忙跑了过去，贺老歪躺在一堆尸体的上面。身旁不远处，趴着元嘎芸，谢晓云先是小心翼翼的用脚将元嘎芸的身体翻了过来，发现他瞪着失去神采的眼睛，一个长矛头插进他的胸口，谢晓云稍稍松了一口气，忙跑到贺老歪的身边。
“这下子，我回去有得吹了。”贺老歪忍受着剧痛，歪着嘴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