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叔，你的皮蛋瘦肉粥。”
“谢了，钱转你巨信了。”
“好。”
禾枫将皮蛋瘦肉粥交给值班的孙警官之后，便用空出来的右手掏出钥匙打开了福利院的大门。
好几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禾枫都没有理会。
从福利院门口，直到他进入房间里，视线才消失不见。
异反组的队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虽然对方已经收手了，举手投足之间和普通人没有差别。
但是对方轻描淡写间，毁掉的三座基地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蜀城的大部分警察和消防队员都还没有回来呢。
不幸中的万幸，也是最让众人感到安心的一点，那便是三座基地中，除了有人受惊过度外，没有任何一人死亡。
唯一一个受伤的，还是自己找死。
所以除了需要保护现场和清理危险物品之外，并没有什么太过麻烦和危险的事情。
就连所谓的危险物品也只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所引爆的残留物之类的。
……
“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汤圆不好消化，喝点醪糟汤就好，八宝粥还很烫，我去帮你冰一下，碗筷明天早上我来收拾，你注意休息。”
禾枫把桌子搬到向白亦床边，把两个食盒打开，端上装着八宝粥的盒子就离开了。
向白亦捧着装着汤圆的盒子，小口抿着醪糟。
酸酸甜甜的，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却又没有酒的辛辣。
开心地眯了眯眼睛，向白亦靠在墙上，捧着盒子，仔细的咀嚼品味着糯米糟糟的口感，目光落在禾枫离开的背影上。
福利院的开销很大，她是除了老院长之外最大的孩子，自然而然地撑起了福利院小半个天空。
一日三餐，衣食温饱便是她所要关注的一切。
对于她来说，满足口腹之欲远不及去菜市场搜寻一点菜叶，掐着点去买一份打折促销的碎肉给福利院的小豆丁们加餐重要。
虽然连福利院的大门都害怕迈出去，但是唯独去菜市场和打折超市的路记得很熟。
虽然害怕与人交流，可是每次都拼尽全力与人讨价还价。
虽然日子很苦，但生活的滋味却很甜。
然而，好景不长。
老院长去世的那天，福利院的天便塌了，所有的责任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害怕、恐惧、不安、手足无措……最后只能大门紧闭，拒绝所有人。
她很愧疚，也很自责。
院长爷爷去世的消息，她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然而她第一时间不是去医院，而是关闭大门，带着所有孩子躲了起来。
假的！不可能！不管是谁说的话，都是假的！
院长爷爷依然会在傍晚时回到福利院，和他们坐在一起。
会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快要融化的糖果，会将大半的饭菜都分给孩子们，会哼着奇怪的歌谣哄着怕黑的小菜包睡觉……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属于福利院的太阳却永远地落了下去。
她缩在墙角哭了很久，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福利院需要的不是一个会哭的向白亦，而是一个压不垮的院长。
抹干净眼泪，向白亦离开了房间。
然而就在她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时候，却听到了“咚”的一声。
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面露惊愕之色，和一块石头一起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而几个小豆丁则是将不知何时打开的大门关上，然后合力抬起昏迷的男生朝着后院走去。
掘土、挖坑、丢人……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向白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突然出现的男生是谁？孩子们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下手？
等到反应过来时，小豆包都已经开始填土了，向白亦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想要上前阻止，而对方却也恰好在此时醒了过来。
“啊，嘶——”
“哪个混蛋偷袭我，不讲武德！给老头儿收个尸，差点把自己送走了。”
少年捂着脑袋从坑里坐了起来，眼神还有些迷离，意识似乎还有点不太清楚。
不过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向白亦看出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禾枫，在她来之前离开的最后一个孩子，她在老院长的手机里看到过他的照片。
而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瞬间明了。
见小豆丁偷偷摸摸地跑到禾枫背后，挥舞铁锨想要给禾枫来一次偷袭，向白亦急忙拉住了对方，然后小声解释了一番便离开了。
还未完全清醒的禾枫只感觉似乎看到一个身影掠过，却没看清楚样貌。
向白亦将自己重新关进了房间中，她逃走了。
她将刚刚下定的决心和对福利院的责任一起，全部扔给了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将看不到丝毫未来的福利院与自己的命运交到了禾枫手中。
她是个卑鄙小人，只会寄生在她人身上的虫子。
过去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
也是因为这样，所有人都会讨厌她，朋友亲人才会一个个离她而去。
她的存在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远离他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向白亦将自己藏入阴影之中，听着门外发生的一切。
禾枫是个好人，也很有能力，确实如院长爷爷所说的那样，是福利院里最厉害的孩子。
孩子们也很快就和他混熟了，院长爷爷的后事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签字、入殓、火化、下葬……
所有事情都是由他去做的。
在院长爷爷下葬的那一天，她从门缝里抽出被禾枫塞进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墓园的地址。
她离开了福利院，穿着灰色的卫衣和黑色的长裤，用力地攥着纸条，远远地跟在了禾枫等人的身后。
禾枫带着孩子们走得很慢，似乎是特意在等待着什么人追上来一样。
就这样，福利院众人来到了墓园，看到了老院长向毅的最后一面。
孩子们哭得很厉害，禾枫站在一旁没有安慰，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墓碑上的照片是彩色的，照片里的他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老头儿以前说过，等到他去世了，把骨灰随便找处河流抛掉就行了。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同意，老头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所有人将他的照片换成笑着的彩色照片。
在他看来，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会一直守着所有人。
每一次见面都是开心的，每一次重逢都应该笑着的才对。
一段时间后，禾枫带着所有孩子离开了。
向白亦来到了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熟悉的面容，眼睛一酸，泪水止不住地上涌。
如同被抽去了脊骨一般，失去了力气。
抱着双腿蹲在地上，脑袋埋入膝盖中，悲痛欲绝的哭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墓园。
梨花带雨、泣如雨下。
从今以后，那个在路边对着她伸出粗糙的手掌，将她从绝望中一把拉出来的老人再也不会如往常一般摸着她的脑袋，听着她的哭诉。
而在此时，一件外套突然落在脑袋上，一双手按在头顶压了压。
“天冷了，别待太久，坐一会儿就回家吧。”
禾枫站在向白亦身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之后，径直转身离去。
向白亦愣住了。
即使隔着外套，依然能够感觉到从掌心传来的温度。
好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院长爷爷一样。
向白亦红着眼眶望着远去的禾枫，就好像此时此刻一般。
低着头，抿了一口甜甜的醪糟，向白亦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