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边晟手中的两盏灯，灯上祈愿早已经写下。
简单的“百年好合”四个字，却是那些世间所有有情人最忠诚的期盼。
可望着那简单几个字，俞醉的心莫名地就想要颤动。
眸色沉了些，他的唇瓣张合有什么话好像呼之欲出，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只定定地看着那几个字，轻声道：
“这灯给阿璃放吧，你我……同放一盏。”
“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话毕的瞬间，边晟的眸中，那点碎光似乎亮了许多。
百年好合……
祈愿随着一众的孔明灯渐渐飘远。
灯火包围中，俞醉痴痴地望着那灯远去的方向，心头的异样更甚。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口，又埋在心底，实在让人憋闷得很。
可是想要破局，又找不到方法。
连呼吸似乎都因为这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搞得难以顺畅。
俞醉只觉不快，这感觉像委屈，却又与委屈不同。
他说不清，道不明。
余光瞥见身侧站着的男人，这感觉又甚几分。
天下的有情人终究会终成眷属的。
可这个人偏偏喜欢上了他。
他要怎么给这个人承诺呢？
他终归是要离开的，想要久留都留不得。
为什么所有人的感情都能够如愿，唯独他们就如此艰难？
俞醉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双大掌揪住，他想要逃，可是却难以逃脱。
一阵凉风拂面，身侧站着的男人朝他靠近一步，捧起他暴露在外的手，连同着手心里的汤婆子一起。
俞醉的心怦怦直跳，好像突然又明白了心底里的那点异样。
或许是不舍，是不甘，是不愿放手，又是不能停留。
“为什么呢？”他想问。
可是没有谁能回答得了他。
知晓答案的人，不在此处，亦不可现身。
半晌沉默，那灯终于飘离了视野，叫他们再也看不清晰。
边晟不舍地收回目光，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第一次与爱人做浪漫事的少年郎。
他垂眸，还未及开口，忽如其来的寥寥几字便让他愣了神。
“阿俞……”
俞醉口中喃喃念出，声音只余两人可闻。
他仰头，注视着男人，问：
“边晟，你知道……阿俞吗？”
“阿俞？”边晟重复一遍，目光流转与美人相对。
“……未曾听过。”
他的眼神平静，不似是在说谎。
“阿俞是池青的什么人吗？”
“啊……不是。”俞醉否认。
没有得到答案的他有点失落，但好在理智尚存，未失分寸。
解释道：“适才看到其中一盏孔明灯上写着‘阿俞’二字，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你……”
“既不认识，那便作罢了。”
倒也是为自己无厘头的荒唐行为勉强找了个理由。
“是吗，”边晟弯唇，将眼前人拥进自己宽敞温暖的怀抱，“阿俞许是别人家的心上人。”
他说得真诚，让人忍不住想要信服。
同时莫名来了兴趣，忍不住觉得疑惑：“怎么讲？”
单凭一个称呼，怎么就能说是别人家的心上人了？
“池青今日有些迟钝呢。”边晟依旧笑，笑得更加有耐心了。
“上元时候，放灯本就是为了祈愿。”
“所谓祈愿之事，又多是求姻缘、前程、平安。”
“如今边境常年无战事，近来又逢好年景，虽不敢说河清海晏，盛世繁华，却也是天下太平。”
“如此‘平安’一事，不求自来。”
“再看这周围放灯之人，以年轻男女居多。”
“既是年轻男女，那所求就无非是两情相悦和金榜题名。”
“再有别的什么事，朕……我也想不到了。”
他说得井井有条，听来颇有道理，叫人信服。
可俞醉偏偏还要深问，不是这答案他不懂，只是觉得仍不满足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求取功名？”
“……心意顺遂罢。”他应得玄之又玄。
俞醉这下无力反驳了，只得摇头叹息，再不深究了。
论口才，他是永远比不上边晟这家伙的。
只是他未注意到的是，在他第一次提起“阿俞”二字时，男人衣袖下藏着的手就已经暗暗收力。
“看到了吗，”边晟的眸光不定，“我为了你而放的那盏灯。”
可是我这神明，却是不能偿了自己的愿。
……
又是晚些时候，俞醉不知晓具体时间，只是猜测大概已经子正。
上元夜没有宵禁，依旧热闹得紧，花灯遍是，好生地自在。
他还想再到处走一走，只是身子已经跟不上心情。
边晟明日又要早朝，只得作罢，乘马车往宫里去。
车窗摇曳，时有光亮钻入车中。
俞醉觉得无聊，隔着那车窗布帘瞧着上京模糊。
窗外明灭探入的微光，让他不觉就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候，他跟周羁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羁哥。”
彼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满桌的菜肴丰盛，热闹又寂寞。
电视上播放着春晚，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倒数着时光。
听到俞醉的声音，周羁抬眼，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地与他对望。
“砰——”窗外的烟花炸开，电视里的人团团围坐，一起倒数着
——“三、二、一……”
“新年快乐！”俞醉高举起自己手里的罐装可乐，笑得一脸开怀。
“新年快乐……”
……
俞醉想，他当时怎么就没有多跟周羁说些话呢？
为什么没有多注意周羁的不同？
他或许该感谢周羁，陪他过完了生日，又度过了新年。
倒不至于当他一个人无趣。
可拥有过又失去的寂寞，远比从未得到更难熬。
那夜大梦初醒，他的世界从此便没有了这样一个人，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比来去无影的风还要轻巧。
……
再清醒时，马车已至宫墙之下。
男人的怀抱温暖宽敞，他那样靠在男人的怀里，竟是不觉间意识飘远，迷迷蒙蒙地不知在何时睡去。
“池青。”边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俞醉感觉到一双大掌探到自己的腰后。
“回宫了，嗯？”
“嗯。”他哼声。
身子转了半个圈面向男人，无比自然地将手搭上对方的肩膀。
“边璃和阿梧呢？”
“回朝露殿了。”
“嗯。”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