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呢。”阿史那诺拍拍萧韶的手安慰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实在不行，也还有你在嘛。”
“嗯。”萧韶回握住他的手应道。
于是，泰成殿内等候着的颜伯如，就见到他二人当着自己的面，手牵手的进来了，颜伯如心里不由的叹气。他是有要事前来请旨意，恰好见黄内侍在清场，这才起了疑心，三诈两问之下，便猜出了个大概。
老实讲，在听见这位殿下能不远万里奔波而来，只为安慰失去亲人的萧韶时，他心里是有感动的。其实，对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也不反对，毕竟这孩子之前一直逼迫着自己，只为南离而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长辈，他又怎么会反对？但在知晓这位殿下来了之后，就一直宿在泰成殿内时，他就开始有些担忧。
泰成殿是君王的寝殿，即便是王后也不能夜宿在此，这是规矩，可现在君王却为这位殿下打破了这个规矩。颜伯如是因为君王不遵循着规矩才担忧的吗？不是，他不是那样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也不是那迂腐之人，他担心的是隐藏在这背后的含义——陛下对这位殿下，认真了。
作为君王，他可以有情，但不能专情，更不能偏爱独宠一人。如今，见他二人这副样子，这不就是在变相向自己承认了吗？颜伯如觉得自己的担忧，似乎要成真了。
“颜相贵安。”阿史那诺上前见礼，本来他作为北禺的王子，应该是颜伯如先向他见礼才是，但他此时行的是晚辈礼，皆因萧韶拜颜伯如为仲父的缘故，他示好的意思很明显。
“西襄侯贵安。”然而颜伯如却没领他的情，以符合其身份该有的礼节来见礼。虽未明说，但“我们不熟，请别和我套关系”的话，就差说出口了。
萧韶见二人之间暗藏的交锋，立即跳出来道：“仲父大人今天前来所为何事？”
见君王这般维护此人的做法，颜伯如心里再次叹气。更可气的是，北禺那小子还挑眉朝自己微笑，这是干什么？挑衅、嘲讽自己吗？看上谁不好，怎么就看上这人了呢？颜伯如此时的心情，大概就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颜伯如将心底的不快按下，决定谈正事，见阿史那诺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君王也没有要其回避的意思，便知这事情的严重程度，超过自己的预估啊！
他将先前要请旨的事奏报了，萧韶一一答复后，便假装要告退离去，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又停住，一拍脑袋道：“真是老糊涂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事。”
萧韶和阿史那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心道：来了。
颜伯如被他二人那眉来眼去、极有默契的反应膈应到了，心下不爽，面上却笑得极为和善，道：“前段时日遴选出来的贵女之中，四字八柱都已经和陛下和过了，不妥之人已经剔出了，其余的随时可以安排进宫来伺候......”
话说到这，颜伯如满意的看着北禺那位殿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自家君王的脸上也有些悻悻然，便再接再厉道：“至于正宫王后的人选，照月和东渚两边都有结亲的意向，具体要聘那家的公主为正宫王后，就要看陛下您的意思了。”
丢下这几句话后，相国大人便施施然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脚步轻快，心情舒畅。然而此时泰成殿内被留下的两位，气氛就很沉重和压抑了。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阿史那诺便要准备启程回北禺了，本来这剩下不多的宝贵时间，他们应该好好温存温存，以便慰藉接下来漫长的相思之苦，但这位相国大人的一席话，却搅得他们不安生。他想也好，这个问题他们迟早会面对的，既然今天颜伯如提出来了，就顺道一并解决了，免得他还要带着这个担忧和顾虑回去。
“凤仪，你不能让那些女人进宫，也不能聘其他女人为你的王后。”阿史那诺决定单刀直入：“除了我，你不能再有其他任何人。”他着重强调了“任何人”。
本来在听见颜伯如提起纳妃和聘王后的话时，萧韶心里是有些愧疚和心虚的，但在听见阿史那诺连续三个“不能”，这样霸道又蛮横的话语后，激起了他的逆反心里，愧疚和心虚被他压在心底，他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于是他道:“阿史那诺，你不能仗着孤对你的喜爱，就恃宠而骄。”
“哈哈哈......”阿史那诺听见这话后气得放声大笑起来，道：“萧凤仪，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是你后宫里的妃嫔、侍妾？还是娈宠？”恃宠而骄？这话简直可笑至极，当真是被爱着的总是有恃无恐，才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吧！
“你......”萧韶气结，因为他竟然曲解自己的意思，否认自己对他的感情；还因为他竟贬低自己，将自己比作侍妾、娈宠之流。
阿史那诺不想听他的解释，蛮横道：“是你先招惹我的，我也许诺了要一直陪着你。所以不管你我身份地位如何变化，不管你有任何理由和顾虑，你都不能再去找任何人，任何人不论男女......”他强调着。
“哬......”萧韶也被激怒了：“孤身为南离的王，子嗣的延续也是孤的责任之一，不去找任何人，你能给孤生下个太子来，孤便立即册封你为王后。”他这是愤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但他被激出了傲气，容不得他此时低头服软。
“呵呵。”阿史那诺一边摇头一边大笑，他不敢相信有一天会从自己心爱之人的口中，听到这些言论。
“阿史......”萧韶见他这副悲凉的模样，心里也是针刺般的疼，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跟他说，这只是我一怒之下的气话，你别当真，但阿史那诺却在他上前时往后退了一步。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将萧韶订在了原地，在他的记忆之中，这人从来不会在自己主动的时候表示拒绝。他心里有些慌乱，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史那诺见他无助又慌乱的愣在原地，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心里终是不忍，便道：“凤仪，我需要你的承诺，承诺许我一生一世，承诺今生唯我一人。”
“阿史，我可以许诺你一生一世。只要我们的心始终是在一起的，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重要吗？即便再有其他人的出现，他们也不能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难道你不明白吗？”萧韶又道：“何况，你将来也会是北禺的王，你能做到你自己说的吗？你没有子嗣，北禺的社稷传承怎么办？”
阿史那诺抬手捂住脸，他不想自己伤心又狼狈的样子，被这人看见，他竟然试图以换位的方式，来说服自己。阿史那诺甚至有些惨淡的想：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吗？真正爱一个人，会大度到和别人来分享他吗？会允许他的身边再出现别的人吗？无论如何，自己做不到！
“我能向你要承诺，当然是因为我能做到，要是我自己都不能做到，凭什么还来要求你的承诺呢？”
萧韶听见他这斩钉截铁的话语后，身体向后微倾，像是被无形的拳头狠狠砸中了一般。怎么会这样呢？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人疯了呢？他想：我们就这样保持着现状不好吗？等你继位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会更少，往后难得的见面时间里，大家春风一度、风流快活后便各自离去，再等待着下次重逢。
就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一直继续下去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许诺是对方的唯一不可？如果一方有个什么闪失，让剩下的一方怎么办？你们这些人在许下承诺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吗？
“凤仪，你的回答呢？”阿史那诺本不想将人逼得这么紧，但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慢慢和他谈了，他迫切的需要在离开时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萧韶带着委屈和倔强，背过身去，说道：“阿史，你别逼我。”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重若千钧般，砸在阿史那诺的心里，他觉得身体沉重得直不起身来。
“好好好......”阿史那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却没了下文，看着眼前人的背影，他突然转过身，带着失败者的狼狈，逃避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启程回北禺了。”说完，便不待萧韶答复，逃跑似的离开了泰成殿。
萧韶转身回头的时候，只见到一个踉跄的背影，和被风掀起的一片衣角。他下意识的就要追出去，但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了下来。他叫来黄内侍，吩咐人去帮阿史那诺准备一路上会用到的东西。黄内侍走后，他便一个人坐在泰成殿角落的椅子里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