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茕来了，幻境马上就解开了，姜芜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不是意识上的坚持不住，而是身体上的坚持不住。
是她这幅身体坚持不住了。
姜芜咳出一口血在诛仙架前的石碑上，萧茕进门时正好瞧见姜芜喷的这口血，他赶忙向千年前那般扑向姜芜。
“萧茕。”姜芜抬起头，漏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血染红了她的嘴唇。“别过来，你听，她来了。”
外面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向诛仙架逼近。
“去吧，是来找你的，这是你的因果，解决了这因果，我们就出去了。”
姜芜眼睛落下两行清泪，嘴角却还是笑着的，她突然发现自己会哭会笑了，但蓦然反应过来，这是龙九子的身体，不是她的。
龙九子的情感是完整的，而她不是。
姜芜动了动手指，门缓缓的打开，门外只站着一人，她与姜芜长着一样的脸，眼角却多了些凌厉。
萧茕瞳孔蓦然放大，他瞧了瞧诛仙架上的姜芜，又瞧了瞧站在门外的姜芜，二人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脸。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姜芜知道那一道，劈散了萧茕的灵气和脑子。
但她不怪他，因为一路走到这里，姜芜早就把萧茕当成了互相扶持的伙伴，可不知道他怎么想。
若是他选择留在幻境里，姜芜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好像有些不敢想象萧茕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胸腔里一颗心脏咚咚响，她期盼着他的答案，却又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阿芜。”
只听萧茕喘了几大口气，轻声叫道，他向前走了几步，摸了摸她的脸。
“萧茕。”
她眯了眯眼，撒娇道。
“阿芜，这是你残存的意识吧，萧老头跟我说过，你将一丝意识留在了某个地方，若是你死了，就让天上的萧老头用这意识给你补魄。”
“但是阿芜，你想过吗，你死了之后，萧老头也死了。”
她瞳孔蓦然放大，脑海中像是裂了个缝隙，随后逐渐变成一片黑暗。
“你骗我，你骗我！”
萧茕瞧着她血红的眼睛，捏着她的肩膀，捏着她有些痛了。
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劈了过去，萧茕没有躲，那匕首扎进了萧茕的脖子里，鲜血喷涌而出。
“阿芜，你今日出现在这里，是想把我留下吗？你就是这般想留下我的吗？”
萧茕捂着脖子半跪在地上，他眼前的姜芜才是这个幻境真正的主人，她这一下砍过来，也是实打实的，若是不及时处理伤口，萧茕真的会死。
“阿芜，我欠你的，我还给你了。”
血溢满了他的指缝，龙九子瞧着他汩汩而出的鲜血，没有丝毫动容，踩着他落在地板上的鲜血朝钉着姜芜的诛仙架走。
“阿芜，你别碰她，许多话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萧茕扯住龙九子的袍角，他太了解她了，她这般神情，就是想杀了面前的人。
“不需要，凭什么她可以享受我辛辛苦苦造出来的一切，我要杀了她。”
她将匕首刺在萧茕的手背上，匕首尖从萧茕的手心插出，萧茕痛到一阵抽搐，却依然不肯放手。
“你也跑不掉，既然你碍了我的事，那我就先杀了你。”
眼角凌厉的姜芜举起匕首，萧茕瞧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与此生再不相见的决心，他知道，她是真的想杀了他的。
萧茕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她死后浮屠山的一切。
“与我何干？那山不过是个闲时养出来的玩意儿，而你，付出那么多也只是你的心甘情愿，这些都与我何干？”
她被他说的烦了，冷嘲热讽了几句。
萧茕愣在当场，瞧着她那寒光闪闪的短匕。
她不记得自己等了她那么多年，爱了她那么多年，为了她的转世重生与她的浮屠山，不眠不休了多少个夜晚。
她如今为何变成了这样？
“喂，出气了吗？”
诛仙架上的姜芜抬起头，瞧着站在下面的姜芜，轻声问道。
“你当年也没被关这么久吧。”
她勾了勾唇角，血顺着嘴角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站在下面的姜芜指着诛仙架上钉着的姜芜，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要出气，我也给你出了，你把你身上受过的疼痛加倍给了我，我也忍了，但你若是要杀了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据我所知，他从头到尾，这么些年来，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
姜芜动了动手指，硬生生将手掌从那诛仙钉上扯了下来。
“我是人，与你这纯正高贵的龙九子不同，这诛仙钉自然锁不住我。”
她光着脚，一步一步的逼近龙九子，周身一股灵力散开，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你知道自己不会死吧，所以才诱导萧茕杀了你，你与萧老头也是提前说好的，等你死了，就让他替你补魄。”
“可你没想到，萧老头也死了，你便一直等到了今日，靠吸收着逝去的皇帝周身那股龙气残存着，等啊等啊，你觉得是萧老头反了水，与萧茕达成了不给你补魄的一致，你恨萧茕，让他背上所有的罪责，可你没想到，你死后不久萧老头也死了。”
“你策划这一切，是为了摆脱萧茕吧，因为你厌了他，烦了他。”
最后这短短几句，宛如一把刀深深插进了萧茕的胸口，萧茕拽着龙九子衣角的手有些迟疑，他仰头问道。
“阿芜，她说的是真的吗？你告诉我，我不信她，我只信你。”
“信她与信我有什么区别吗？”
姜芜轻笑了一声。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她站在龙九子面前，摸着龙九子的脸，龙九子的脸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这张脸，果然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姜芜不担心龙九子对她做什么，因为她们本就是一体，她若是现在杀了自己，再等下一具合适又完整的身体也不知道要等上几千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