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丸掺杂着南山的真气，在敖翼身体中缓缓地散开来，他被震碎的心肺立刻就恢复如初。
这样的疗效，根本不是针对人类制成的。
他如今就是一个有点灵力的人类罢了，这一粒药丸对他来说等同于救命。
小红看他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欣喜至极，于是打开瓶塞想要再倒出一粒，不想瓶中一丝紫烟升起，瓶内空空如也。
“这？”小红看着恩公眼中期盼之色转瞬即逝，赶忙说道，“这药丸看来着实金贵，大概是那位姑娘特意留给恩公的。”
“给我。”敖翼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特意留下的吗？怕他胡乱使用，又只给了他一粒？
南山还是那个南山，不会让他有一点非分之想。
小红将小药瓶放到恩公手中，便起身去外间煮泉水鱼汤，恩公重伤初愈，得多补补。
余光看见那一抹红色走出了内间，敖翼眼眸微沉，目光停在手中的青玉瓷瓶上，一根手指轻轻摩挲着小瓶子，眸光所及的尽头，只见瓶肚上写着一个“艾”字，下面有一行小字曰：升血气，护内脏。
这个瓶子是用坤山旁边的玉矿制成，触手生温，生出的玉气能助精怪修炼正道。只是于他而言，有点可惜了，他炼的是蛊术，即使在人间，没有正派的背书，虽说不算歪门邪道，也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术士罢了。
这坤山玉脉的灵力，压根就看不上他这样的。
将瓷瓶紧紧握在手中，敖翼苦笑，这一世，他又要输给玄清亦了吗？
召唤了青龙的玄清亦，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吧？只要他不在她身边，就够了。
南山呢？这一世是她先失去玄清亦，又会是什么感觉？会像自己失去她时那样如万蚁蚀骨，痛苦不堪吗？
敖翼心中绞痛，他还是舍不得她难过，即使除去玄清亦，是他毕生所求。
想起南山的画像和茉莉还都在仓房里，敖翼将瓷瓶放入怀中，挣扎着起身，往外间走去。
小红见恩公这就能下地了，一边在心中感叹那女子给的药丸着实有神效，一边放下正扇着炉火的扇子，迎了上去。
“恩公，您的伤才好，要多休息。”
“鱼汤还没好，恩公......”一句“稍等”还没说出口，只见敖翼在她面前停留了一息，看到她炉子上冒着的热气，眼中戾气一闪而逝，往外走去。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
她答应他成婚那日，也是这样在炉子上煮着茉莉花茶，袅袅的水汽让她的容貌若即若离，如置身幻境，看不分明，却无比美丽。
他本以为以后都是这样平静而美好的平凡日子，没想到，就在茶水将要烹好那一刻，玄清亦找到了他们，一掌紫烟送入她的脑海，茉莉茶掉在地上，水花濡湿了她的裙摆，她震惊地呆在原地，泪水磅礴。
她想起来了，之后的无数轮回中，她竟然都不曾忘记过，唯独，她再也记不起他的名字。
他也再没有过任何机会。
双拳紧握。
敖翼走到门口，看着水底沉静的碧绿之色，眼中的绝望之色更甚。
“恩公？”小红追出去，见他在门口站着，头低着，身体微微蜷着，便绕到他前面，“恩公，可有哪里不适？”
“我该回去了。”在这水下，与他不喜欢的人间烟火隔绝，他也是不甘心的。
小红惊惧：“恩公此时回去，万一他们伏击......”
“不会的。”只要她还是四海的神尊，就不会因为自己的因果而杀他。
何况，玄清亦召唤青龙之后的惨状，她怎还会有心惦记着杀他呢？此时她怕是早已寻了个地方，努力挽救着她的男人了。
敖翼一跃到了岸上，小红一跺脚，将炉子中的火泼灭，也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岸上，经过那片小林子，木屋渐渐出现在视线中。
晨光里的木屋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屋子前被青龙震开的土地已经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敖翼疾行至仓房，推门进去，见所有的画像和茉莉都在，他心中的戾气终于少了一分，它们还在。他们还没有要将他的心赶尽杀绝。
脚踩在破碎的花盆碎片中，敖翼将画像一幅一幅地捡起，抱在怀中，小红想上前帮着拿，却被敖翼怨怼的眼神吓退。
恩公是伤心了。
“出去。”背对着小红的身影缓缓说道，抱着画像的手臂紧了紧。
小红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来到灶间，小红想起洞中的鱼汤，便素手一翻，将鱼汤传至锅中。
看恩公抱着那姑娘的画像的样子，小红心中难受。
她是湖中的龙鱼精，自从恩公搬来天宇山，便时常在她的湖边自言自语，有时召唤蛊虫，有时看着崖壁上的柏树出神。
那一日，她修炼不慎，差点走火入魔，灵力在体内急速碰撞，无法呼吸，她难受得冲出水面，在岸边挣扎。
是恩公看到了她。
他向自己跑来，眉心的紫色像祥云一般，她从未看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类。
他站在痛苦挣扎的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正当她以为自己定会命丧在被吓坏的人类之手时，他伸手用指尖轻触她的额头，将一丝灵力注入。
那灵力强大得不像人类能修炼出来的，一进入她的身体，便在几息之间将她体内乱窜的力量全部驯服。
她看他身上毫无仙气，感叹原来人间还有如此强大的修炼之人，誓要追随于他。
如今想来，那力量似乎是来自于那恩公的“未婚妻”？
小红在鱼汤里加了点佐料。
从前恩公在水边时，她偶尔也听到那么一些，那姑娘想必是恩公几世追随之人吧？
似乎在很久以前，二人也有过类似救助精怪的经历？待那一丝灵力将她救回，恩公的眼睛里曾出现过一丝希冀。
大概就是那一丝希冀，才让恩公在人间坚持了这许久，就像那些画像一样，有它们在，恩公才不觉人间孤寂吧？
同样是想要坚定追随，小红突然懂了一些恩公心中的那种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