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实在拿狗剩子没法，便让樱桃带着去铺子里闲晃。
明明是她心血来潮捧回来的，这会儿恨不得连人带盆送出去的好。
樱桃不惯着他，规矩一天讲八九十来个。
狗剩子乖觉地跟着，没几天胆子大了，撩撩地跑到石榴跟前让她教他学武功。
“为啥？”
“学会了就可以欺负樱桃了。”
“哼，下辈子吧。”
石榴冲天翻了个白眼，自己造了什么孽，要给自己找这么个麻烦。
“你不教我？”
狗剩子吃的胖了些，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嵌在还没大圆起来的脸上，一副贼兮兮的小样子。
“我凭什么？”
“凭我是你捡回来的。”
理直气壮的石榴都想给自己掐一掐人中。
扭头就往乔阳房里撩。
没走几步，狗剩子抱住大腿的那个晃啊，“我把这个给你。”
他抱着石榴的腿，盘腿将她的脚压在屁股下面，从脖子里捞出一块平安扣来，“我娘给的，我给你，你教我。”
“等你学会了再要回来吗？”
被石榴戳中了心思，狗剩子嘿嘿一笑，“那不能够，不能够。”
“武功我不教，你去跟着樱桃，以后饭管饱。再这么胡搅蛮缠，饭都不会给你吃。”
石榴发了狠，蹲下来冷冷看着狗剩子，伸手将他握在手里的平安扣抠出来，塞进他衣服里，“以后再拿出来，我保证打的你只剩一口气。”
说完，石榴蛮力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狗剩子被吓得一哆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把转在嘴里那些故作轻松的浑话说出来。
乔阳靠在窗棂上，目睹了窗外发生的事，待石榴进来，她笑着问，“狗剩子，真是你看着可怜带回来的？”
“小姐。”
石榴苦笑，端了杯茶走到榻边坐下来，“故人之子，没想到会遇上。”
她痴痴然一笑，眼里泛着光，扭头郑重问乔阳，“小姐，你说这世上真有命中注定吗？”
“有吧。”
乔阳合上话本子，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狗腿子小姐要怎么处置？”
“不知道。”
乔阳看了一眼放在桌上一直没有打开的和离书。
好像命运在她的心口重锤一记。
“奶娘说狗剩子有五六个月大了，再过不久就会坐了。”
“小姐，你说他是王爷的孩子吗？”
乔阳从榻上下来，搬出一个箱子来，翻出一对平安锁给石榴，“俩孩子一人一个。”
晌午过了狗剩子就带着平安锁招摇过市去了。
乔阳正睡的迷糊，窗外砰地传来一声响。
她吓得一激灵，睁开眼，递上掉着一团皱巴巴的纸。
打开来，上面写了几个字，“红逍楼。”
下午樱桃归置旧物的时候看见桌上那几个字。
“小姐要去红逍楼？”
“租条船，我要夜游临江河。”
“不去红逍楼吗？”
“我一个女人，要去也是去南风馆。”
乔阳笑盈盈地，好似并未被那封和离书和狗腿子搅了兴致。
樱桃噗嗤一声也笑了，“小姐，要让王爷知道了，非掀了那南风馆。”
乔阳晃了晃和离书，“不会的，我们嫁娶随意，互不干涉了。”
“真是忘恩负义。呸……”
樱桃气的直跺脚，“小姐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为他冲喜，他靠着小姐的一身气运活过来的。如今身体才有起色便做出此等背信弃义的龌龊事来。”
“就是，狗渣男。”
“啊？”
“狗渣男，忘恩负义的混蛋。”
乔阳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窗外云卷云舒。
有人给她递了消息，龙潭虎穴她总要趟一趟的。
路州城外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几天连续不断的交战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已是夏日，城外连绵三千里的麦田在一夕之间尽数毁灭。
与之一同毁灭的还有路州城百姓所有的希望。
路逢君立在城楼之上，城外是恐惧与死亡交缠的声喉，风声鹤唳。
他迎着风咳了几声，孟子冲急促的脚步从身后走来，“路大人，平宁王失踪了。”
“什么？”
路逢君一怔，胸中闷了一口气，忘了喘息。
“大概凶多吉少了。”
“路州城还可守几日？”
路逢君捏紧拳头，“最多不过三日。”
“我已写信求助，折子上了十几封，这一两日当有回复。”
“抵死不降？”
“不降。”
“城中百姓十数万。”
“战至最后一人。”
路逢君抬头望着城楼上的旌旗，只要他在，这旗帜便不会倒。
“江勉何在？”
“受了伤，已经抬回府衙了。”
城墙上，疲惫的士兵背对背靠着，手里握着保命的武器。
连战数日，城外做陷阱，埋伏的人已无一人生还。
江勉勉强捡回一条命，躺在府衙奄奄一息。
孟子冲交给路逢君一包药粉，“每次心绪不宁温水送服一茶匙。”
“多谢。”
两人相视一眼，孟子冲匆匆下楼，去为伤员处理伤口。
这是死守路州的第七天。
孟子冲游历数年，从未有过如今这样绝望的时刻。
他步履坚定地走下城楼，在府衙临时搭建的简易棚房中清理伤口，用药。
药在昨天已经用完了。城里，沿街长的草都被拔光了。
百姓都躲在家里，不声不响。
现在不出门是最安全的。倒是有不知死活的在外面走，没走几步就被抓上城楼应战了。
幸亏他那傻妹子走了。
他心里少了一份挂碍。
“傻丫头，记得点他的好吧。他也不容易，太平盛世还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孟子冲上次就想说的话，到现在也还是没说出口。
在他眼里，郁钦不算什么好人。
乱世，也不需要什么活菩萨的。
他呼出一口浊气，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包，果断下针止血。
他是个郎中，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京城，宫中，正阳殿内。
路州城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送进来。
“路州府尹借调京都守军，陛下万不能答应。”
“京都守军是城防最后一道屏障。撤了，京都危矣。”
“陛下，南北边境调兵不及，路州定然失守，这守军必须调啊。”
朝堂上，文臣武将各抒己见，庙堂之上，天子紧皱眉头，忖度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