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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央正色道：“吃得下，老田正等着大师的斋宴呢！”
这不是废话吗，咱们上上下下忙了一整天，督主大人一句“不吃了”让老田从头凉到脚。
张大和尚又瞟了一眼秦领和陈圆，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俩人别扭着，咱们可就真吃不上晚饭了。
老田可不傻，肯定不愿被张大和尚这个佛面兽心的家伙当枪使，他就奇怪了：“大和尚，您不是出家人吗？过午不食，您怎么也操心晚饭呢？”
张大和尚一脸理所当然：“平日里都不用晚食，只不过招待贵客、外出宴访，就得客随主便，主随客便——田大人管得还真宽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掐起来，倒让陈圆少了几分身为焦点的紧张感。
她纤细睫毛扇了扇，无措地看了看手中梅子青茶盏，又看向秦大太监。
秦领感官格外敏锐，姑娘的眼神刚一扫到他脸上，便倏然回过头。半明半暗的天色中，他眉目深邃，面容沉毅，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陈圆被他的反应下了一跳，又垂下了头。
张大和尚也不是个好拿捏的柿子，陈小圆今日下午如何跟他相处，又如何能谈到一处去，都是秦领未及细思的。
此刻他冷静下来，看看陈小圆小心翼翼模样，又想到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停了她的晚餐，似乎确实有点不妥。
思及此，秦领又有点懊恼。
要说最善于察言观色的还属田央，他一边跟大和尚斗嘴皮子，一边偷摸眼观察督主大人。
眼看督主大人瞧夫人的眼神缓和了些，为了大家的肚子着想，老田终于忍不住出头了：“大人，依老田看，大和尚皮糙肉厚，少吃两顿斋饭有利康健——”
张大和尚挥起醋钵大的拳头就比划着要揍田大人。
田央连忙又道：“不过，督主夫人大伤初愈，还得按时服药……老药头交代过，要在饭后半个时辰服药。”
说完，他一扭头，给小康公公使眼色。
小康公公是公公，不是仙人掌，当然也是想吃饭的，赶紧跟着道：“督主大人，田大人说得对，汤药包咱们都带来了。”
此刻小康公公也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刚刚真不该告夫人的状，这下好了吧，连累得大家都没饭吃了。
小橘擦着眼泪，马上跟着道：“启禀督主，夫人下午还说头晕，可太虚弱了！”
张大和尚只好道：“督主大人，灶下已经将晚宴准备好了，劳您给伙头僧赏点脸面。”
一圈人围着督主大人，拼命给垫梯子送脚垫。
秦督主大人不情不愿又打量了一下陈小圆，这么一看，这丫头果然好像似乎也许大概确实苍白了不少，便冷哼一声，就坡下驴道：“既如此，今日先记着，回头本督再问。”
陈圆听这话的意思，是可以吃饭了，心中大快，也就顾不得跟督主大太监计较了。
她从善如流地点头：“大人辛劳，大人请。”
秦领一听陈小圆这话，十足十给自己在外人面前撑面子，一副识大体的当家女主人态度，心里又舒坦了不少，嗯了一声，抬腿就往外走。
眼见高大宽阔的背影又大步流星地离去，陈圆长舒了一口气，两腿一软，差点歪地上。总算过关！
她随手将秦督主披风从凳上捡起来，抛给小康公公，带上小橘，顺着饭菜香气朝斋堂走去。
“走吧，大和尚。”
田央在张大和尚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二人并肩一路走一路瞎聊。
见张大和尚浓眉俊眼不停地往陈圆周围打量，田央便笑道：“大和尚，劝您少盯着我们督主夫人瞧，瞧多了，督主真以为你个花和尚心怀不轨。”
原来，田央与张秋福早就结识，又同为秦领效力，二人当着外人讲话还分僧俗，私下里彼此都知道对方肚里那点坏水儿，讲话也就没了个顾忌。
张大和尚嘿嘿一笑，挠了挠光头：“怎么，准大太监娶老婆，就不准大和尚思春么？”
田央知他心事，便卖关子不语。
张大和尚东瞧西瞧，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终于忍不住了：“她人呢？”
田央故意装傻：“呃？你说谁？”
张大和尚一把揪住田央的衣领：“到底人在哪呢？”
田央扭头见秦督主走远了，才笑哈哈道：“这才多长一段时候不见，你就想人家了？大和尚好好念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张大和尚咬牙切齿，眼圈泛红：“赵……赵瑟呢？”
田央见他口齿缝里蹦出赵瑟二字，赶紧将他口捂上：“嘘，轻声点！督主大人耳音灵敏，你小声点。”
大和尚平日里僧面佛颜，装得四大皆空挺像那么一回事，但心思却极为深沉，能逼他说出姑娘的名字——想来他相思已入骨，再等不得与赵瑟相见。
如此一来，田央反倒不好与他逗趣了，只一股脑儿将雪甲小郡王如何借兵，如何在复礼大街上设关卡，两个兵痞如何拦住陈圆赵瑟，她俩又如何被雪甲小郡王的兵士纠缠，而后又如何相互倚仗、相互保护，才活下命来统统说给张大和尚听。
短短一段路程，听得张大和尚目瞪口呆，浑身都是冷汗，若不是这位娇小玲珑的督主夫人身上有点武功，又铁了心与北镇抚司的兵痞抗争，只怕那日赵瑟就……
田央总结道：“赵姑娘如今伤势平稳，督主已经安排她休养一段时日，自然不会亏待她。大师，放心吧！”
张大和尚低着头不吭声，心中后怕，今日下午，若是不管不顾，依着自己的狂性将督主夫人当崇王奸细杀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如骨鲠在喉，愣怔半晌才道：“你怎么现在才说？”
从今天一早他见到秦领，就盼着赵瑟来谭渊寺。听说秦督主将她安排给督主夫人充当护卫，谁知今日督主夫人姗姗来迟，而且居然没带赵瑟！
当他看到小美人只带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顿时心头一凉，加之陈小圆是崇王府送来的侍婢，他顿时怀疑督主夫人是不是故意留下赵瑟，意图要挟自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关心则乱，他把前因后果想得太过复杂，以致于差点错杀陈小圆。
好险，好险！
想到刚才秦领看陈小圆的眼神，张大和尚就头皮发冷。若真误杀督主夫人，依秦领的性子，绝不会当中责怪他，但他们之间的交情和联盟恐怕就此一刀两断了。
十暝大师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秦督主果然狠人，太监之身娶了这等夫人，偏偏夫人对张大和尚都有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