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我确实不适合花神，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言语卿拉着长弓，搭着一柄箭，沈澈站在她身后，声音从她脑后飘落下来：“可以，你只要射中对面的大雁，本王便允你中途退出。”
绿荫浓郁，偶有几只大雁飞过，扑棱着翅膀，极为嚣张的样子。
“……”说什么鬼话，这不就相当于拒绝了！
上来就干移动靶，她又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选手。
言语卿在心中腹诽。日上杆头，女郎手撑着弓，双腿岔开，手和腿都有些颤抖。很快，她额间浸出了汗，细细密密地布满皮肤，却不肯喊停。
沈澈长身玉立，忽地缓步，走到了她面前。
言语卿面色一白，心里一沉，尖声喝道：“你站在我箭前面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长弓拉圆，尖锐的箭直直地抵着他胸口处，若是她脱力，不慎出箭，他不是一命呜呼也要重伤！
她手臂发抖，使出吃奶的劲儿撑着，怒喝：
“你是疯了吗？”
沈澈眉眼平静，目光瞥了一眼她，仿佛她手里的不是箭而是孩童拿的玩具，不以为意地越过箭矢最尖锐处，长指点着她的手臂：“拉紧，上臂后半段使力，本王没说停，你不许停。”
言语卿咬唇，颤巍巍地道：“我、我现在……不瞒你说，我现在的臂力不支持我能缓缓松下弓，殿下、殿下你最好走开。画屏！画屏！快让你家殿下走开——”
画屏在一旁眼观、鼻观心，做一个合格的哑巴。
得不到回应的言语卿牙都要咬碎了，真是什么主子有什么侍从，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殿下，欲速则不达。”言语卿转而向沈澈谏言，“我不是殿下手下的军士，哪里受得了这些，我、我也不过是小女郎而已！不如、不如今日就到此……”
“抬头，挺胸，底盘往下。”沈澈低声道，“凝神，专心。”
言语卿：“……”
她暗暗发誓，等她以后有钱了就自己买个晋王。
暖日洋洋，清风拂过山岗。眼前郎君身姿巍峨，身着常服，玉冠周正，天生神俊，却被她用箭尖抵着。她视线渐糊，薄汗流下，黏住了长睫，再从长睫往下划，她咬牙闭眼，不知忍了多久，再抬眼，沈澈已经离开她前方。
言语卿瞬间就要脱力，沈澈却从她身后站定，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托着她垮掉的肩，将她的姿势调整成最标准的，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坚持。”
言语卿左右两臂都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身后的沈澈借力给她，帮她一同拉弓，弓箭瞬间被拉圆，直直地指着空中圆日。她发鬓尽湿，耳边听到他道：“均匀呼吸。”
忽地有黑影掠过，沈澈手臂一松，“放箭！”言语卿心一惊，五指一松，箭矢如流星从眼前飞过，气势凌冽，瞬间穿入一只大雁腹中！
弓箭嗡嗡，箭气如虹。
“……中了？”
言语卿喜上眉梢，连动作都停滞住了，呆呆地看着远处扑棱翅膀的大雁，不敢置信。
山下是山湖观景点，聚集了前来游玩的众位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坪上。忽然有一个孩童抬头，惊鸿一瞥，指着山上道：“你们快看！有神仙！”
或许是他声音太过惊讶，惹得周围人纷纷看去，包括坐着马车里的林宁夕主仆二人，也应声撩起帘子往山崖上看去。
一看到，林宁夕的动作便僵硬住了。
山色空蒙，悬崖之上有一弯彩虹环绕。云烟之上，彩虹之下，长身玉立、俊美惑人的郎君站在年轻女郎身后指导她拉弓，相靠极近，仿佛拥她入怀。山巅烈风鼓噪，吹起两人宽大的袖袍，衣带博袖迎风飞扬，飘飘若云巅。
等烈风吹过，女郎的身影从朦胧中遁形，身姿窈窕，云鬓酥腰，形容浓郁昳丽。郎君姿容绝世，女郎也不遑多让，一前一后，仿佛相依相偎一般，耀眼如云中仙配。
林宁夕踉跄地后退几步，青黛上前扶住，才没有继续往后倒。她不敢置信，沈澈也有一天能有这样表情……
四年未见，恍如隔世，他竟然……
在她的印象里，沈家七郎天潢贵胄，天生高傲，眼高于顶，性格清冷如高山皑皑白雪，平日里鲜少有女郎能入得了他的眼，他脸上哪有这般柔情的神情？！
这真的是他吗？
“青黛，这是……瑾行哥哥？”
青黛咬牙，狠狠地道：“郡主别恼！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勾缠殿下，郡主无需放在心上。我们这就上去见殿下！”
她说的时候自己也不肯定——这画面，哪里是单向勾缠能解释的？
“别去！”林宁夕面上有些凄然，她静默了片刻，转身离开，“他就藩四年，身边怎能无人侍奉……待后面去晋地，我再向瑾行哥哥讨要说法！”
林宁夕拂袖离开，连夜往平阳去。
“中了中了！”言语卿握着长弓，整个人跳起来。她竟然有射中大鸟的一日！！
沈澈低头侧目看她眸光极亮，嘴角笑意也跟着扬起。
所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言语卿因为过于高兴，完全忘记了沈澈站得太近，她原地跳起，发间的金钗便刷地一下擦过郎君的下颔。
沈澈“唔”了一声，捂着下颔退后了几步。
言语卿面色微变，转头，见他皱眉回退，画屏焦急地上前。她心一空，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步捉住他的面颊，抬头垫脚看：“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殿下没事吧？”
沈澈皱眉，挥退画屏，眸色深幽看着言语卿：“不知道，有些疼。”
言语卿一听，脑海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桥段，如伤害皇亲国戚要株连九族等，骇得面色发白，更加急，喝令道：“你先把手拿开，我看看。”
他坦然挪开手，目光盯着她。
郎君肤色白皙，划了一个红色的口子，不大，但近看还是很明显。
言语卿咬唇，从小兜里掏出个小瓶子，拧开便要往他脸上糊。沈澈连忙侧头避过，捉住她的手臂：“这是什么？”
“夺你命的毒药。”言语卿没空和他解释，“快，我要毒你了，手快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