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忽地低声笑，本就神采俊美，再一笑便如百花盛开般摄人心魄：“报复心还挺强。”
知道他在调侃她，言语卿也不生气，他松手，微微低头，方便她上药，倒是没有太多抗拒，言语卿于是便不再言语为难他。
女郎长指柔软，拂过他的下颔，带起一阵暖软。
清风写意，沈澈忍不住想逗她：“你可知，按照大顺律法，在王爷身上划出这么个伤口，按律法也当……”
来了来了！她就知道！
言语卿连忙打断：“我下次注意，下次不戴钗环了！”
沈澈嗯了一声，表示接受：“下次在本王身边，不要戴这些玩意。”
钗环这些只有女郎自己在意，在沈澈这些郎君们眼里，欣赏女郎的外貌，第一眼看女郎就是脸，再就是身材，至于身上的钗环都是极为次要的东西，若前两个没有入眼，便是再珍贵漂亮的钗环都是石头一个。
言语卿本就貌美，身姿又好，确实完全不必要钗环相配。
可听到了言语卿耳里，却又不是这么回事了。
言语卿心里未免有些委屈，在沈澈身边牺牲这般大，连钗环都戴不了！
她不过是意思意思，说下次练习射箭的时候不戴钗环，他明显扩大了使用范围，说“下次在本王身边”都不可以戴。
真是岂有此理！
言语卿眼神飘忽不定，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往上挪，挪到了他唇角的伤口上来。
那是她那晚咬的。
“那这处你怎么不计较？”
言语卿抬头盯着他的唇，有些气恼，不满意地道。
小小的咬痕，留在他唇边，仿佛是烙上的小小的印记，提醒两人昨晚的亲密。
言语卿话音刚落，沈澈垂目看来，眸光幽深，看入了她的眼睛。郎君目光深邃，若不言不语盯着人看，便自有一番专注与深情，令人以为情意绵绵。
半晌，他低声道：“说得对，你要我怎么罚你？”
郎君声音低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撩得她耳朵一阵酥麻。言语卿踉跄往后退了几步，稍稍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言语卿恼得咬住唇角，觉得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已经默契地没有再提那晚的事，她以为两人就算是无事发生，就此揭过，没想到沈澈不是不提，是等着她自己提。
“……那是你自己活该。”
言语卿咬着红唇，面颊微热，推了一把他。这点推力对于沈澈来说无异于挠痒，根本纹丝不动，他静静垂目凝视欣赏她的表情。
她无疑是貌美的，但他喜爱看她，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她脸上表情变幻极多，羞赧的、明媚的、亮烈的狡黠的，每一面都是她亦不是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雾里看花，令人总想着一探到底。
他坦然受她吸引。可是，也不甘心，仅仅只是他受到吸引。
“或许我确实是活该。”
沈澈低声，将目光挪到了远处，似乎是在回答她，又仿佛说了句完全不相关的话。
言语卿站在他身下，双手仍然触摸着他的下颔。药早就涂好了，只是她速度放慢，迟迟不想拿开手。
阳光明艳，光斑落于其上。他五官惊艳，轮廓也这样完美，漂亮的下颔线仿佛手绘出来一般，微微紧绷着，美好得不若真人。
“殿下真好看。”
言语卿觉得自己有些看呆了，脱口而出。
他握住她的手臂，低头看她。
沈澈低声，如诱导般：“喜欢好看的郎君？”
言语卿撩睫看他：“……当然喜欢了。”两人离得近，言语卿免不了又想到了舞比那晚她的寝房里两人的暧昧及沈澈最后离开时的怒意。
她顿了顿，忽地道：“殿下的药，我已经在喝了，谢谢殿下。”
说出口，似乎好像有大石落下。
那晚她在众人面前惊才绝艳，也只有他看到了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冻得浑身发冷。沈澈虽然不像陆行舟那样在女郎周围奔前顾后，所有的关怀都能付诸于口，但不知怎么的，沈澈的不言不语却无端端地更能让她心折……
沈澈垂眸睥着她，褪去了方才的风流与戏弄。
只余轻微嘲讽，哼声道：“算你有良心。”
言语卿扬起笑意抬眸看他，刹那间看入他幽深漆黑的瞳仁里。
他的瞳仁极黑，倒影出身后的壮美山湖……山川蜿蜿蜒蜒，湖水静谧无波，天边一轮圆日，天地、山河，色彩浓郁，天地浩大，尽收他眼底。言语卿被他眼底壮阔的倒影震到，久久不语。
她凝望着他眼睛，他亦坦然回望。
“看到了什么没？”
或许是看的时间太长，郎君声音从耳边传来。
言语卿脸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咳咳两声，回避了他的视线，“啥都没看到……多谢殿下不罚之恩。”
画屏不愧是晋王的大侍从，在旁边展现出惊人的职业素养，憋了半天才汇报道：“殿下，陆大人来了。”
陆行舟早已过来，只是被画屏拦着没让靠近。等两人抹药聊天好半晌，画屏看差不多了，才让陆行舟靠近。
陆行舟一走进观景平台，目光深谙，十分复杂地看向两人。
他在旁边看了半晌，从两人抹药开始，他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的晋王殿下和言语卿。怎么说呢，有一种令人难以言喻排他感，仿佛画面中的两人合该就是如此，举止亲密，旁若无人。
这种排他感让他觉得极其不舒服。
这种亲近感……已经超出了王爷和女官的界限。
他的猜测……难道是真的？他目光惊疑不定，看向沈澈嘴角的伤口，接着又复杂地回望言语卿，一时不上前。
言语卿连忙正色，迎了上去，似是有些惊讶欢喜：“行舟，你怎么来了？刚要告诉你，我会射箭了！上次咱们说以后要一起比射箭一事，总算可以答应你了！”
她眸光潋滟，扬起笑意，身后晋王手持长弓递给画屏，低声吩咐什么。
晋王殿下……竟亲自教她骑射！
“你来得正好，本王找你有事。”沈澈越过言语卿头顶，目光落到陆行舟身上，神色浅淡道，“路上说。”
陆行舟点头称是，边走边问道：“殿下，荣华公主再次邀您参加今晚的古筝会。”
言语卿落在后面，竖着耳朵听着。
“拒了。”
“殿下，这是第三次了……”
“古筝也好古琴也好，荣华公主只不过想找个机会与本王单独相处，想谈条件，让本王交出刘左山。用林宁夕威胁不成，又该走柔情路线。不理会便是。”
“她越焦急，便越能显示刘左山在她心中的地位斐然，我们越应当按兵不动。”
陆行舟说是，迟疑了一下，脚步顿了顿，“若频繁拒了荣华公主，怕是会惹公主不快。公主性格张狂，心思多……行舟担心，公主虽然不敢为难殿下，但言女官随着殿下住在巨野府内，会有危险。不如让女官也一并住在驿站？”
气氛一下凝固了，沈澈没有立刻回。
陆行舟手心出汗，心里打鼓，不知殿下是否能听得出来他的私心。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应当没有露馅才是。
沈澈一跃上马，金色的马鞭在阳光下五彩斑斓，他摩挲着，淡声回：
“不必，她就与本王在巨野府，便宜行事。”
无声的拉锯在空气中凝住，只是言语卿未曾感知到。
她凝神思考荣华公主的行动，总觉得透出诡异，又说不出来是哪里诡异。哪有做姑姑，总是约成年的侄子夜畔相见？哪怕是为了她那个面首，也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