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卿不得不承认，沈家人都会撩。
沈澈善于勾人，喜欢狩猎，装作被动，实则勾人、招人，隔空瘙痒，惹得人心痒难耐、心躁不安，等猎物上门后就反扑，化被动为主动。
沈端则是另外一种，他会主动，会试探，会突然出棋，让她措手不及，惊慌失措，而后猎物晕眩着，他再收网。
两种不同的风格。
“殿下说笑了。”言语卿撇过脸去，从他手指中逃脱。
“我说的是，你要不要绷带。”他正色。
言语卿知道他在戏弄她，有些恼意：“殿下是要帮我包扎吗？”
“有何不可。”沈端坐下，“不知包扎的技巧能否入女郎的眼，让女郎归于我麾下？”
言语卿按住他的手，没有让他碰自己。
“秦王殿下。”
沈端挑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怎么了。”
“小小扭伤，不需要绷带。”
沈端神色轻慢，带着深意看她：“是不需要绷带，还是不需要本王？”
“秦王殿下，我不是蠢的，你突然对我示好，有何目的，我们开诚布公地谈。”
沈端直起身来，浓郁漆黑的目光盯着她：“你管这个叫做示好吗？”
“或许秦王殿下对身边的女郎皆是如此，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示好。”言语卿将小袜穿上，再套上鞋子，“我与秦王殿下几次交锋，不至于让秦王殿下对我有好感。”
他弯唇笑：“如果确实是有呢？”
他在杀人，她在救人。
她救人的模样，如一道烙印，莫名其妙地就印入了他心中。
在午夜梦回时，才提醒着他，有这么一个人，很奇特，很招人，他想见。
很简单。
只是因为太简单了，直接说出来，她万万不会信。
言语卿装作惊讶：“那我真是得好好反省一下，好好收敛这无处安放的魅力了。”
沈端笑意更深：“不必反省，继续发扬。”
“殿下，刚才我说的话，你还没回答我。”言语卿执着，继续道。
“我并未对身边的女郎皆是如此。”
沈端突然回答，说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他盯着她的唇，见她唇色发白，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
言语卿接过水，未语，又听沈端继续说：“在我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涯中，情爱之事，对我来说，无可无不可。于我而言，天下霸业才是心之所向。”
他出身高贵，天下除了太子，无人能出其右。甚至沈澈也及不上。
中宫嫡子，赫赫权柄，高不可攀。
他生来就被母族给予厚望，在帝王之家争权夺势的浮沉之中，他是最重要的一环。
很小的时候，他就接受了这个命运，心狠手辣、心机过人，身边一切人、一切事物，都要在皇位争夺之中排在后面。
“可殿下不像是不涉过情爱之人。”言语卿立刻拆穿。
沈端面色微沉，沉默不语。
“殿下问我怎么知道？”言语卿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郎君未爱过人，不会有如此体贴，还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我渴了。”
所谓每一个浪子都曾经被人伤过，男人如今的行为举止，都有前任的痕迹。
“殿下不必紧张，我只是猜测，猜的不对，你也不要生气。”
沈端看着她，既惊讶于她的聪慧，也难得地回想起来在宫中的过去。
他年少时曾恋慕一位宫女，容色不显，唯一的好，就是纯净。
就藩之时，他欲带她走，被庄皇后拦住。姜还是老的辣，庄皇后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儿子最深处的秘密。
“我能猜到的，别人也能猜到。”他的母亲这么和他说，“夺权之战中，不能有软肋。尤其是这种，毫无竞争力的软肋。”
他年少轻狂，自然不肯，强行带走。
也许是情浓不寿，在去就藩的路上，宫女被人使计杀害，无头无尾，到了最后他也没查到到底是谁杀了她，或许是庄皇后，或许是仇家。
在帝王之家，或许就是这么一个命运。
沈端走到窗边，把合起来的窗户打开，风雨从窗外送了进来，打湿了郎君的面颊。
黑暗，深沉，又带着一线光。
“她与你一样，救过我的猫。”沈端停顿，这个她是谁，两人心照不宣，“只是宫里养的猫，活得不久，翻年除夕就没了。”
“想必她和我一样，都是人美心善的女郎。”言语卿感觉气氛沉闷，忙圆场，看到他面色仍然不虞，顿了顿，问，“她现在还好吗？”
“她早已经死了。”
言语卿心里忽然一窒，抬起头，看向了沈端。窗外灌进了风，吹得他黑色衣衫上下翻飞，郎君英俊的眉眼里流淌着静静的深沉。
烈风阵阵，就着烛火，言语卿发现他身上血腥味的来源。
他手臂上被化开了个口子，上面化着乌沉沉的血，氤氲在玄色衣衫上，暗黑了一大片。
言语卿惊讶：“你受伤了？”
“来京的路上被刺伤的。”沈端满不在乎，“也不知道是哪方势力。”
言语卿倒是没什么同情心：“殿下不与人结善缘，到处有仇家。”
“最大的仇家就是你的晋王。”沈端面上有温润的笑，“他可不是好惹的。”
帝王权贵，掐得很难看得太少，表面上还要维持基本的颜面，互相也有所顾忌，真到了明面交手的时候，基本是皇帝已经废了，震慑不住了。
但现在官家仍然健在，他也摆明了乐得看到膝下几子互相内斗，几股势力互相制衡，谁出头了，就打谁一巴掌，谁下沉了，就拉谁一把。
帝王权术，制衡之术，一万个心眼子。
伤口霍霍地流着血，触目惊心，甚至已经蜿蜒着往下流血，看得言语卿头皮发麻。
她自认在和平时代长大，看不得这种场面。
并非圣母，纯粹的人道主义关怀。
“殿下过来，我帮殿下包扎。”既然一时半会动不了，手上也清闲着。
沈端走近，盯着她，靠在软榻边坐了下来：“救我？”
“谈不上救，殿下也没死。殿下麾下疾医无数，我不处理，自然也有人处理。早晚罢了。”
沈端打断：“既然早晚有人处理，为何偏偏是你。”
言语卿熟练地摊开纱布，在上面倒了酒精，撩开衣袖，往上面扣住。
“不想承殿下的情，所以还个人情，可以吗？”
“你还真是坦白。”
言语卿清理完伤口，将纱布细细密密地缠在了伤口上，然后在上面打了个漂亮的结。
“可以了。”她拍了拍他的手，像普通疾医一样叮嘱，但多了自己的概念。
“结痂之前不要碰水，换绷带的时候，将此药覆上，一次只需要用一点点，指甲盖那么大。别问我是什么东西，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若觉得不放心，也可以把它扔了，反正这东西也不值钱，我还有很多。”
沈端噗嗤一笑，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收了女郎的药粉：“医者父母心？”
“算是吧。”
沈端目光没有离开过她，“你不是。”
言语卿手顿了顿，又听到沈端继续说：“你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