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炊烟四起。
御膳房那边已经送来了吃食，沈澈拨拉两口，半点胃口没有。
他静默片刻，撩帘离开，三两步来到了言语卿的营帐。
走进去的时候，言语卿正背着身，捣弄着面前的灶台。细小的烟雾飞扬起来，缭绕着，她纤细又雪白的脖颈垂着，优雅又诱人。
她背影婉转，身着简单又色泽单一的常服，偏偏，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因为凝神专注，他靠近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沈澈上前，从后面搂住她，手臂交叠在腹上，俯身前倾，将脸埋在她乌发与肩膀之间。
言语卿一僵，本能挣扎，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送入耳里：“别动，是我。”
疲惫又低沉。
言语卿肩膀一提，侧头看他，“怎么了，狩猎输了？”
他嗤笑，冷哼，“你未免太小看我。”
果然，男人天生有动物性、竞技性、狩猎性，狩猎的结果与男人的尊严息息相关，轻易不能挖苦。
沈澈心情与状态明显不好，但他不说，她也就没问。
两人静默片刻，整个营帐里只有咕噜噜的煮粥声。
香气四溢，宝贵的人间烟火气。
沈澈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视线垂落，“在干什么？”
“煮粥。”
言语卿垂首倒弄小锅里的粥，鲜贝、车螺、芥菜为主料，辅佐以瑶柱、姜丝、葱段，咕噜噜地沸腾着，翻滚着。
一头乌发松松地用簪子挽在后脑勺，懒得不行，两鬓垂落几缕也不梳上去，就这么放着，但偏巧多添几分娴静婉淑。
简单又普通的平凡，热烈而厚重的安宁。
有一种家的感觉，或者说普通人家夫妻的感觉。
无论外面有大雪或风暴，回到家，有炊烟、有饭菜、有心仪之人，与你共黄昏，问你粥可温。
他自幼长在深宫，母妃六岁避居再不问他一句，父皇虽重用他，也忌惮他，在几个儿女里制衡、算计。在父母那里，他从未感受过一丝温情。
言语卿意外的，给了他这种脉脉温情。
沈澈心中微动，爱怜地伸手把玩着她的头发。
他似乎极爱玩弄她的头发，喜欢那其中柔顺又舒适的触感。他五指穿梭在发丝之间，微微一搓，就带起无边浓郁的香气。
“嘶，你扯疼我了。”
言语卿娇声埋怨。
他不理会。
言语卿回头嗔他一眼，他投降似的，手立刻一松，顺着势将她环得更紧。
头仍埋在她脖颈间流连，吸着她身上的香气，“御膳房的晚膳不合胃口？”
“也不是。”言语卿被他弄得有些痒，咯咯地笑，“大鱼大肉吃多了，天天羊肉牛肉洗礼，顶不住。来点小而美的。”
沈澈的唇贴着她的耳根，若有似无地亲着，她伸手去拿调味，他也顺势一起跟过去。
“你怎么了，还学会缠人了？”
“小而美。”沈澈低声笑，似乎被她的形容愉悦到，“是什么粥？”
“芥菜车螺粥。”
沈澈拧眉：“车螺？”
言语卿听他语气不对，颇有些嫌弃，立刻摆出一副你根本不懂的表情，“殿下待会儿试试，包准你觉得鲜到头掉。”
沈澈：“……”
“你怎么总是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沈澈复而靠近她耳垂，若有似无地亲昵着。
言语卿失笑：“会烧个饭，在殿下嘴里，竟然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末了，又问：“殿下进过厨房吗？”
听说君子远庖厨。
沈澈淡声笑，“当然进过。未及冠时，我每年都会赴无业大师门下修行一个月。练功又累又饿，饿得不行了，就翻墙，去厨房偷拿馒头。”
言语卿嘴角噙着笑，脑海里不由得出现了小沈澈练功、偷馒头吃的画面。
晋王殿下成天在外面一副清高、疏冷、矜贵的样子，谁知道也有下海偷馒头的窘境。
“你的丑事告诉我做什么。”她忍着笑，“我不要听。”
“起开啦，我要盛粥了。”
沈澈依言后退两步，目光仍未离开过她。
言语卿将煮熟的粥端到一旁桌案上，用勺子细致地盛了一碗粥，撒上切好的芫荽末。小小一碗粥，散发着幽幽香气，勾引着食欲。
“殿下大概已经吃过了，我还没吃晚膳，就不客气了。”
话毕，言语卿斯文地坐在了桌案旁，握着小勺，将一勺粥迅速送入红唇之中。
因吃得太急了，热气没散，她烫得红唇微张，小舌头吐出来呼气，斯哈斯哈，眼泪汪汪的，委屈得不行。
“有点烫。”她模糊不清地解释。
沈澈撑着腮，目光幽深，盯着她的红唇，忽地道：“我也没吃晚膳。”
他伸手越过桌案，握住她的手与勺子，将勺子往自己的方向送。郎君薄唇红润，张嘴一抿，吃东西优雅得很。
“好吃吗？”
言语卿盯着他的反应，有些紧张。
在这里不比上辈子，没有煤气灶、没有像样的火候控制，她其实是很怵的，怕味道不行，沈澈本人挑剔得很，又要嘴上不饶她。
“好吃。”
沈澈垂眸，目光幽幽，喉结上下滚动。
言语卿有些失望，等了半天就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也是了，晋王殿下天潢贵胄，从小锦衣玉食，什么东西没吃过。
话虽如此，她还是有些隐秘的不高兴，悻悻收回手，打算剩下的粥自给自足，反正煮的时候也煮的是一人份，压根没考虑要给他分食。
“怎么光顾着自己吃。”
“就只有一人份的，你尝尝就行了。”言语卿嘴里有粥，含糊不清地应付。
“你还挺护食。”
沈澈直接站了起来，走到言语卿旁边，将她拉起，下一秒，他鸠占鹊巢坐上了她的位置，她被他一个使劲，顺势拽到了他腿上。
言语卿坐在他腿上，浑身不自在，推搡他，“干什么呀。”
“方便喂我。”
言语卿瞪了一眼他：“殿下还真有情趣。”
沈澈俊美的眉眼氤氲在半明半昧的烛火之中，“什么情趣，不过是想喝粥罢了。”
他握住她的手，将勺子再次送到自己嘴里。就着言语卿的手，他把一碗粥都吃的七七八八了，可见是真的喜欢，并没有诓骗她，也没有敷衍她。
他吃得细致又认真，长睫微敛，目光里有她看不明白的幽幽情绪。
言语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凑近他，“真好吃？”
“嗯，好吃。以后常做。”
言语卿笑骂着，“谁要以后给你做饭，做梦去吧。”
他没恼，嗯了一声，有些威胁，“那你要给谁做。”
“有多好吃？”言语卿显然不明白，最高的赞誉往往是最朴实的，“你好好形容一下。”
沈澈凑近她耳根：“与你的滋味不相上下。”
言语卿：“……”
看看，摊牌了就是这么的无耻，什么清高、矜贵，不过是不愿意招惹麻烦的外表罢了！晋王殿下天生风流又多情，喜欢轻薄她，喜欢欺负她，看她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