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不能言而无信
铺老板接过锭子，立即停下哼哼，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展开谄媚的笑：“公子若想吃我们家的馄饨，我这就将人都赶出去，只伺候公子！”
“不用不用。”洛栖云摆摆手，旋即为难道：“的确有一事相求……”
“公子说，只要钱到位！”
“……”真是实诚的谄媚。
“从铺子出去街侧的第一条巷子里，那儿也有一滩血，真是不好意思了……夏日闷热，尤其是暴雨前，这血又是毒血，无论是腐烂生蛆，还是被雨水冲走，都不好。麻烦老板帮忙处理了它。”
洛栖云说罢，又诚恳地送上一枚锭子。
铺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道：“好嘞！”
洛栖云苍白地笑笑，担心慕聿珩起疑心，便连忙回去了。
方才她忽觉不对，喉间生腥，立马离开馄饨铺，踉踉跄跄跑到街侧巷子里，就控制不住了，哇地呕出来。
沉闷的夕阳霞光映在她惨白的脸上，洛栖云视野昏花，几乎是脱力般地向后仰倒，后背撞到墙边，因为无力而一寸寸向下滑。
因为鸢溪的酒毒，月渡无痕丹的药效被刺激提前了。而且算算时间，也的确快到发作的时候了。
据说月渡无痕丹第一次发作最为汹涌，为的就是让中药者永生记住这种痛苦，更加尽心尽力地为主人卖命。
身体虚弱只是前兆，她会渐渐丧失五感，身体如处冰火炼狱，痛苦不堪。
看来她得尽快离开政王的府宅，去「云隆客栈」才行。
但现在不行。还有烟花。
这是她说好的补偿，不能言而无信。
洛栖云赶回馄饨铺，却发现原来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慕聿珩去哪儿了？
他是不是看见自己失态了？
眼前蓦然发黑，洛栖云竟又不禁呕出一滩血，将周围的客官悉吓了一跳！
她晃晃脑袋，从戒指里掏出大把抑制毒性的丹药，跟吞糖丸似的塞进嘴里，这才缓和过来。
洛栖云抬起头四处张望，又跑出铺子探看，果然远远看见慕聿珩的身影，于是忙不迭冲出去，拦住他。
她让他在原地等着。
等自己处理完馄饨铺的烂摊子，赶紧跑回来时，慕聿珩仍在原地等她。
他见她气喘吁吁地赶回来，疑道：“怎去了这么久？”
“和老板讨价还价，便宜了一文钱呢。”洛栖云胡诌道。
慕聿珩闻言眼底染笑，将手里的糖画递给她。
洛栖云看了一眼，一男一女，赫然她和慕聿珩二人的模样。
该说不说，政王殿下对糖画真有点莫名的执念。
只是，谁家清清白白的男女吃对方的糖画人啊。洛栖云没有犹豫，从慕聿珩手里拿走了画着自己的糖画人。
这糖画和慕聿珩手里那个相比，看上去粗糙了些，估计是糖画师傅的徒弟做的。
虽然粗糙了些，但灵韵皆在，洛栖云很是喜欢。
这人未来去卖糖画，生意一定好。
她啃着糖，神情有些恍惚。上次二人拿着糖画并肩走在街市，还是在东岐村。
那时她有婚，假冒成政王的小娘，而他失了忆，才能这么和谐地走在一起。
而如今她没有婚，没有伪冒的身份，慕聿珩也没有失忆，却也还是很和谐地融洽相处。
她就是她，他也就是他。
糖画化在嘴里，甜滋滋的。洛栖云的嘴角情不自禁弯起：“王爷，我们回府吧。”
慕聿珩微微挑眉，“这么快？”
“时候也不早了，回府就天黑了。”洛栖云道，“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烟花了！”
她推搡着他，慕聿珩也没有拒绝，二人便一前一后穿过五光十色的街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洛栖云头戴着帷帽，身着浅绿罗裙，虽不见音容，却也能看出定是个绝貌佳人，而慕聿珩则更出挑了，他一身玄色锦袍，俊美绝伦，风姿秀逸。
他跟在女方身后，脚步轻快，脸上挂着春风细雨的笑意，目似繁星。而那每一分亮光，都是为眼前少女而亮的。
这对男女外貌不俗，惹来许多各怀心事的路人瞩目，心底不由得感到羡艳，这怕是哪家小夫人，拉着夫君出来玩吧。
——
“烟花准备！”
“准备好了！”
“火把呢？”
“这儿呢这儿呢！”
鹿风将火把从篝火里拿出来，洛栖云从他手中夺过，眼神晶亮，“我来。”
“咳，鹿风。”慕聿珩忽然叫了他一声，手里捻着玉樽。
“王爷！”鹿风忙不迭凑上他跟前。
慕聿珩没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玉樽，将之放在桌上，然后指尖轻点杯面，朝门外的方向推了推。
鹿风这一瞧，明白了，不由得苦笑，这是让他滚远点呢！
也对，这是洛九小姐送给王爷的赔礼，他瞎凑什么热闹！
“王爷，属下忽然想起还有事……就先告退了！”鹿风颇有眼力见，说完就幽幽地离开院子。
“嗯？”洛栖云举着火把，疑惑地看了一眼鹿风的方向。
“他有事。本王来吧。”慕聿珩说着站起身。
“不行不行。这是我给你的补偿，你只管欣赏成果就好了。”洛栖云将他按回去。
反正，万事就绪，只差点燃烟花了。
洛栖云拿着火把正准备点燃，忽然脑袋空了一下，火把哐当掉在地上。
动静引来慕聿珩的注意：“怎么了？”
她摇摇脑袋，笑道：“没事。”
用力咬了咬舌头，洛栖云的意识清明了些，她将火把拾起，火焰还燃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王爷你值得这场烟花。”
她笑着用火把将烟花的引火索点燃。
嗡——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嗡鸣，绵绵不绝。洛栖云脸上的笑僵住了。
身后忽然有人将她笼住，胸膛温热，一双温凉的手覆上她通红的耳朵。
然后，第一簇火光冲天而上。
洛栖云张了张唇，瞳孔骤缩。
她听不见了。
她将手抓住那双覆在她耳朵上的手，扯下来，抬眼望向天边银花。
第一簇落下，然后第二簇、第三簇。
嗡鸣绵绵不尽，巨大的烟火炮响，在她的池塘里掀不起一丝涟漪。
她真的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