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池活色生香，庭院中却是一派肃静。
崔奉宁站在庭院中守着夜，忽而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余光瞧见的是熟悉的身影，他不太敢相信，心跳在瞬间变得紧张，他假装没有察觉，僵着身子保持站立。
下一瞬，听到靠近那人开口叫他：“崔掌事。”
他吞了吞口水，故作平静，转身瞧过去，“袁姑娘，你，找我有事？”
袁盛榕左右瞧瞧，没有旁人在这里，低声询问道：“今日去丞相府，皇上与那位丞相千金相见了？”
崔奉宁一怔，没想到她开口问的是这个，思考片刻，点头道：“见面了。”
“是与她相处到这个时辰？”
她这是在替棠公子鸣不平，崔奉宁听得出来，对她道：“皇上是与她说了几句话，不过，并没有单独相处太久。”
袁盛榕没有从他的言辞中得到宽慰，又问：“听闻，她与皇上有婚约？”
崔奉宁犹豫片刻，道：“我也听闻过此事。”
“皇上要迎她进宫么？”
崔奉宁摇摇头，“这个还未正式听皇上提起过，不过……”他深呼吸，斟酌了语气，对袁盛榕道：“恕我直言，后宫不可能永远只有棠公子一个人，早晚要来新人的，袁姑娘你还是想开一些，只要皇上心里一直装着公子就够了。”
袁盛榕面色冷冷的，沉默片刻，对崔奉宁欠身一礼，“多谢。”
说完她转身要走，崔奉宁慌张地上前，扯住她手臂，“袁姑娘等等。”
袁盛榕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崔奉宁赶紧松开，“抱歉。”
“崔掌事要说什么？”
“我……”崔奉宁很是紧张，不敢直视她的双目，颔首道：“上次与你说的话，多有冒犯，是我一时糊涂，未经证实信口胡说，我赔罪，还有……对姑娘的心思，是我龌龊，一个阉人，我不应该……以后，绝不会再给你增添苦恼了……”
没有回应，尴尬的气氛让人难受至极。
崔奉宁想抬眼看看袁盛榕表情，但纠结片刻，他还是没敢。
袁盛榕淡然走到他面前，比平常要近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了。
崔奉宁手心出了汗。
“我没有觉得你龌龊。”袁盛榕慢悠悠道，“但这份心思给了我，的确不值得。”
……
一个时辰后，暖池的水浪才平静下来。
许是方才那句让皇上搬回乾清宫又将段景忱惹恼了，今日他是格外的过分，折腾得人手臂大腿全都抬不起来了，最后昏昏欲睡，只能叫他从暖池抱出来。
身上裹了件衣服，段景忱一路将他抱回了卧房。
小棠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在讲，说皇上快点娶个皇后回来，他快烦死了。
段景忱问他，烦什么，烦我整日缠着你吗？
他就不说话，指尖抠着段景忱的肩膀，抠得他生疼，连带着心也丝丝缕缕地疼。
“你就把我往外推吧。”
段景忱把他放在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
小棠太累了，段景忱声音又太小，他听不到。
片刻不过，他打起了轻鼾，段景忱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亲，而后小心翼翼地抽出被他紧握的手，起身出了门。
一出了庭院，面色就变了，房中的柔情似水瞬间消散，段景忱阴沉着脸，喊了一声乐安。
吓得在旁站着打盹乐安一抖，赶紧跑过来回话，“皇上。”
“跟朕过来！”
乐安只觉得背后一阵一阵地冒冷汗，跟在段景忱身后，连东南西北也辨不出来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进了西侧的书房，门一关，扑面的寒意更甚，分明自己什么错也没犯，乐安还是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而后听到皇上阴森森问他：“今日朕不在，坤宁宫可有事发生？”
“回……回皇上……”他一个小太监哪敢欺君，皇上问了，他只能实话说话，“今日是发生了些状况，可公子交代了，不让说……”
果然。
段景忱压着情绪，又问：“是有人来过？”
乐安点点头，抿着嘴巴，不敢多说。
段景忱脸色难看得吓人，乐安偷偷瞄了一眼，赶紧又把头低下了。
“谁来了？”段景忱问。
乐安拄在地上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抖着，心里纠结了一万遍，棠公子跟他说了利害关系，今天的事千万不能告诉皇上，不然整个朝廷都要乱套了，谁也担不起后果。
可眼下皇上这样子，他不说实话，他脑袋就要掉地上了。
他仔细回忆着当时满院子的人脸，一个个将他们的名字念出来，“礼部的柴尚书，周侍郎，吏部的冯侍郎，还有……”
才念了几个，忽然一支狼毫摔在了他面前。
啪的一声，墨汁四溅，把他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错在哪了，一股脑地开始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不仔细听不出来，段景忱声音有些发颤，对他道：“写下来，别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