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皇都，乾坤门外演武场，高耸的栖凤台上，笑靥如花的汤太后往那儿一站，现场一片欢呼。
今日，她发髻如云，眉眼带笑，一身曳地金色、凤舞九天的宫装，十分庄严而华贵。
光阴似箭，转眼已是十五载过去。当年的汤三小姐，如今早已修练成风华绝代的汤太后。
众大臣分列左右，场下是威风凛凛的三军将士。主帅上官正站在栖凤台左首，柳汀溪则在右首。斯首辅与汤太后并列中央，他双目如炬，对着台下三军将士频频点头、挥手。
将士们唱合道：北唐万岁！太后千岁！王爷千岁！
半年之前，北唐军在慎贤王上官正的率领下，一路向南。历经数月的浴血奋战，于次年的五月二十八日，终于攻打下南境战线的大周国。
回顾烽火岁月，大周国康宁皇都沦陷的前一天，待斥候禀报完毕后。平南女皇帝便连夜携带着无数金银财宝、两千御卫及宫婢，仓皇逃往东面，毗邻北唐边境的城池——泰兴府。
话说，当年的泰兴府，乃是北唐东边一处肥沃之地。这里民风纯朴，风光迤逦，是响当当的鱼米之乡。
济仁村，居住着三百多百姓。他们勤劳朴实，养育了不少杰出之人，听闻，当朝圣尊斯首辅的祖籍就在这里。
二十年前，北唐与北漠突发边界之争，双方僵持不下。两月后，北漠士兵夜袭济仁村，屠杀抢夺，无恶不作，好好的一个村庄，就这样被北漠人屠杀占据。
北漠人放话：如不割让，战火将继续延至下一个村子。不得已，朝廷才将泰兴府割让。
历史是惨痛的，也是北唐朝廷的耻辱。尤其，飞云霄登基后，他曾誓言：此地不复，誓不罢休！
所以，多年以来，这也成了汤太后最大的心结。
如今，北唐国不仅拿回了泰兴府，在众大臣的拥扶下，汤太后更是完成了，先夫飞云霄一统天下的夙愿。
此刻，号角声声，礼炮轰鸣。犒赏三军的恢弘场面，实在令人震撼。
柳汀溪、上官正、斯首辅、楚恒等贤臣良将，分别站立栖凤台左右。汤太后的两个儿子，上官圆、上官霄，早已长成气宇不凡，风度儒雅的翩翩公子。
“尊敬的母后，请受儿臣一拜！没有您，就没有今日的北唐，您辛苦了！”
兄弟俩异口同声，双双跪拜在母后跟前。
“皇儿啊，你俩该重谢的是他们！”汤太后眸色湿润，颤声道。
她拂了拂金色宽袖，悄然拭去眼角泪滴，众大臣一见，感怀不已，连连向她母子叩拜。
圣尊斯首辅眼圈潮红，老人家有些哽咽道：“这些年，太后真是辛苦了！十五载过去，为了江山社稷她凡是兢兢业业、内治朝务，外造良田、军器。……老夫心疼啊，今日，北唐终于一统天下，不知我儿飞云霄知否？咳咳……”
老泪纵横的斯首辅，哽咽难言。台上台下，一片静默后，全军将士齐声高呼：
“娘娘辛苦了，娘娘千岁，首辅大人辛苦了！”
“愿北唐江山永固，社稷祥瑞、民生永安，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雷霆般的唱和声久久响彻在乾坤门内外。栖凤台上，早生华发的汤太后珠泪不止，柳汀溪赶忙前来，轻轻为她拭去滚烫泪花。
“汤圆，别哭好么，十五年了，虽苦犹甜，我们是幸运的，终于完成了先皇的夙愿！你该笑一笑，来，笑一笑！”
柳汀溪低沉而温柔的话，如春风般温暖入心。汤太后长睫微颤，晶莹剔透的泪水再次滑落……
两个皇子见状，连忙过来将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说道：“仲父，好好照顾母后，儿臣拜托您了！”
柳汀溪点点头，轻握了下太后的玉指后迅速放开。然而，他绝色的双眸，早已荡漾起浓浓的宠溺。
“嗯，本宫很开心…你看你，胡茬都忘了剃……”
汤太后意味深长的话刚落，上官正意气风发地过来，恭敬道：
“臣弟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凤体金安、吉祥如意！”
汤太后玉指一扶，轻声道：“王爷，如今偌大的北唐，也许应该换一个更威严的国号了，对么？”
上官正神情一喜，喉节滑动，激昂道：“太后……这，是大事，还须慎重商议再定夺！”
“哈哈，是该换换了！圆儿、霄儿，准备酒肉，咱与众将士共饮满樽！”
咚咚，咚咚，好一阵锣鼓喧天……军营内，干杯声阵阵。
礼毕……
上官圆兄弟俩乐呵呵地拥着斯首辅来到母后身边，正想发言哩，突然听见斯首辅朗声道：“太后，今日辛苦了，暂且回宫休息，所有事项，明日早朝再议！”
“太后，微臣不辱使命，这三军虎符也该完壁！”慎贤王双手上举。
“哦，听首辅的……明日再议，你，看壶儿去，本宫也累了！”
“太后…太后”上官正尾随唤道。
……
凤仪阁内，汤太后拉着上官圆兄弟俩，感叹地道：“儿啊，通过咱北唐军浴血奋勇，南征北战，终于啃下最硬的大周。而今，虽已完成了你父皇的夙愿，但日后的路，依然是凶险难测，你们明白么？”
“母后，儿臣与弟弟明白，一定勤学苦练，谨遵懿旨！”
“嗯嗯，你们明白就好，明日的朝会很重要，母后希望你们也参听！”
“是，儿臣遵旨！”
汤太后拉着兄弟俩的手，心中宽慰不少：这俩孩儿，终于长大了！
……
这边厢，泰兴府官道，马嘶人嚷，尘土飞扬。
“皇上，陆侍卫长有事奏禀……”辇轿前，贴身宫婢林彰儿小声道。
轿里，平南放下手中书籍，头也未抬地令道：“所有军士，火速向东北方向行进，直达泰兴府！”
“是，奴婢这就传令下去！”
跶跶，跶跶……三千多人的队伍，行走得不是很快，五颜六色，弯弯曲曲。
历经三天的跋涉，一个个宫婢早已累得精疲力尽，东倒西歪，哼哼着想要吃喝。
“大哥，你看这些常年安居宫中的婢女、侍卫的熊样，哼！”侍卫何山轻蔑道。
陆安回头，眼神掠过那些又饥又渇，疲惫不堪的宫婢。心中也是苦恼：倘若北唐军此时追来，我等亡矣！你们还想歇歇，要求吃喝，真以为是出门踏青啊，哼！”
宫婢林彰儿，圆盘脸，一身绿衣。是伺候女皇帝最年久的宫女，因为心思细腻、谨慎，深得平南信任。
她瞅了瞅又累又饿的姐妹们，对着辇轿里柔声道：“皇上，行了一路，您累了吧，到辇外透透气？”
平南挑开车帘一角，向外瞥了一眼道：“也好，那……朕下去活动活动！”
林彰儿见女皇语气平静，悬着的心稍微安落。其实，她是希望皇帝下轿……大伙也可歇歇，顺带找找饮用水源。
果然，平南下轿环视一圈，心里有所触动，幽幽一叹，自语道：你们都歇歇…该用膳了！
她的话音刚落，前方队伍里一高大身影大步前来。
扑通，来人跪下，大声道：
“启禀皇上，这天……怕是要落暴雨！您看，那片乌云密布过来，似乎……”
他又瞅瞅四周：“这里地形较高，属下建议就地安营…避过雷雨再行进。”
“安营？陆安你胡扯个啥，传令下去，大军稍事休息，火速前行！”
看见女皇一脸的不悦，陆安不敢言语，急忙起身离去。
轰隆隆……果不出所料。队伍行走不过十里，天空乌云压顶，雷鸣电闪，一场瓢泼大雨已哗哗袭来。
陆安忧心重重，无奈的他扭头看向队伍，高声道，“大伙行走小心些，前方低洼地段，恐会有山洪坑洞。”
哗啦哗啦，一个时辰过去，暴风骤雨依旧肆虐着他们。大雨浇透了所有人的衣裳，有数名体弱的宫女已是瑟瑟发抖。
龙辇外，林彰儿也冻的唇齿乌青发颤，她惊慌道：“皇上，皇上，山洪爆发，辇毂沦陷地坑了！”
她的慌乱惊呼，即刻将领头的侍卫都召了过来。只见陆安大手一挥，抹了抹额边的雨水与发丝，吩咐众人立即抢推陷在泥坑里的辇轿。
这是一片盆地，四周是丘陵，山洪呼啸而至。洪水很快淹没了官道，向更低的地势哗哗冲去。
突然，身后一侧的土丘垮塌，洪水混合着泥石流袭卷而下。野草、灌木拔根而起。队伍躲闪不及，宫人们惊悚大叫，有的被掩埋，有的和物资一齐被卷走好远。
所幸的是，皇帝的辇轿没有被掩埋。嗨哟……嗨哟，大雨中，侍卫们奋力拉，宫女们在后推，可是，辇毂始终在坑里打转，怎么也推不出泥坑。
一时之间，哭喊声、求救声四处迭起。
“这可咋办？辇毂打滑，也许得请皇上下轿了……”
陆安心里焦急，大声嚷着：
“哎，小耳朵，去捡些石块来垫上。”
“还有你，去寻些干草垛子。”
平南女皇听着大雨中陆安及众侍卫的言行，她心中也很窝火。
“这丅m的鬼天气，这么欺负朕？这大周的江山，断送得太窝囊了！”
呜咽……“苍天，你与朕开的玩笑太大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小汤圆？朕不服，不服！上官正，北唐，朕与你们的战斗还没结束！”
咣当，一只茶盏飞了出来，碰巧砸到了一名侍卫的额头。紧接着，哐啷两声，辇轿顶盖飞出丈远。一道寒光从龙辇顶棚刺出，半空，横眉冷凛的平南一柄青锋宝剑，刺出道道森寒剑气。
“皇上，皇上，小心龙体啊！”
大雨中，众人惊恐乱唤，瑟瑟发抖。
“皇上，您息怒……俗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
突然，“噗”的一声，平南飞身而下，长剑刺进一侍卫的下腹。啊！众人惊疑大呼，后退数步。
平南冷冷一瞥，剑身拔出，一股鲜血溅了她一身。
“啊，皇上，您为何杀他？咱都逃亡了……您这么做，奴婢……心寒呀！呜呜。”
“是么，你也想死？你敢嘲讽朕逃亡”！
“不……不，奴婢不想……”
“滚！滚…都给朕滚！”
平南怒吼，挥剑猛砍辇轿……劈里啪啦，龙辇被她砍得稀巴烂。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谁也不敢上前来。
良久，雷雨停了，夜色降临。平南砍累了，她扔了手中长剑，秃废地跌坐在泥水里，嚎啕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中，林彰儿哆嗦着上前跪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奴婢们誓死追随，还请皇上息怒！”
女皇漠然地点了点头，在林彰儿的搀扶下起身，走进辇轿里……
林彰儿伺立轿外，默默守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平南女皇换了身青灰衣袍，手里玉骨折扇“唰”的打开，说道：“彰儿，朕，这身衣饰可好？”
“皇上，好看！咱们……这就启程么？”
林彰儿很伤心，呜咽哭泣，暗道：“大周国没了，也不知接下来，皇上她该去向何处？”
此刻的女皇，面色淡定，已经看不出一丝秃废与怨恨，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不禁让所有随从不解，这位君临天下的女皇帝，难道脑子病了？
林彰儿抹了抹眼睑，黯然神伤道：“皇上，各位将军都在候旨，还请皇上示下……去处？”
“是么，朕……呵呵，不，从现在起，这里，再没大周女皇！你们且呼……平南公子吧。”
平南转身，扶着顶上紫金冠，又将披肩银丝拢了拢。甩了个响指道：“大周国运不济，沦势难逆，已成定局。今日…尔等尽可自行离去。本公子……绝不拦阻！”
说罢，她阔袖一挥，漠然走向爱马，轻唤声：红奴，咱们走吧！话音未落，夜风中，马蹄声跶跶远去。
“彰儿，你们……也走吧。”
“不，不，皇上，奴婢不走，奴婢说过，一生追随陛下……呜呜，呜”
啪，啪……平南头也未回，手中长鞭又响，红鬃马沿着官道狂奔而去。
“皇上，皇上……”一阵骚乱后，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人不多，怒吼、呜咽，此起彼伏，场面好不悲凉。
“皇上、您等等奴才呀！”
“你喊什么呢？……哦？那什么……叫公子，公子！别扔下奴婢们啊！”
林彰儿慌忙呼唤，追尾而去。顷刻之间，队伍涣散成沙，领头的侍卫长陆安有些犹豫不决，他紧握手中长刀，唉……吐了口涶沫，挥泪道：愿意追随我老陆的，跟上！”
剩下的不论男女，约摸二百余人，跌跌撞撞，跟在陆安、林彰儿的身后。
十天后，平南主仆终于到达北唐京郊，隐藏在昔年的那都山脉深处。真的是，山河依旧在，冬去春又来，只是容颜改。
……
东郊，慎贤王府，府里的人正沐浴在他们家王爷凯旋归来的喜悦中。
“王妃，您看看，这些喜幅挂的位置可还合适？这红毯，奴才已铺至王府院外。”
“还有，前厅后院，红灯笼拢共挂了六十六只，您看，不多吧？”
府中主管金权和后院嬷嬷夏天，连续数天忙活，终于将慎贤王府打理得焕然一新。
这不，二人此刻正忐忑不安向王妃禀报着，生怕遗漏了什么。红壶王妃本就花季年纪，心性纯良温厚，对于王府内的一切活计，平常几乎不会干涉。
如若真有事要吩咐，也只会让小丫头宫玉与管家金权、嬷嬷夏天沟通。
大伙都喜欢这个王妃，尤其小丫头宫玉，她只比王妃小一岁，虽是主仆，但二人朝夕相伴，也成形影不离的姐妹。
尤其是慎贤王出征后，是她陪伴王妃渡过了一个个孤单寂聊的日子。
“娘娘，王爷回来了，奴婢今晚就不陪您了！”
宫玉歪着脑袋，眨了眨她那双乌溜大眼，调皮道：“娘娘，您看，咱们王府今日真喜庆。记得您与王爷大婚时，也这么热闹哦，嘻嘻，有一句话是……久别胜什么来着？…”
红壶的小脸顿时彤云密布，霞飞万朵。她咳咳两声，低嗔道：“死丫头，就你话多，还不快去小厨房瞧瞧，那养心参汤可别炖过火了…”
夏嬷嬷佯愠道：“玉丫，用点心，王爷应该到了，还不快迎去！”
小丫头嘴角上扬，一双葱白的小手轻轻理了下藕色裹边霁云小衫，嫣然一笑道：“娘娘，等等奴婢哩…”
余热焰原创
2022.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