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到镇上时，几处粮仓都已经收拾出来了。
区域分明。
有问诊处、患者隔离处，还有健康人群和医护人员的休息场所。
粮仓后面连着一个大粥棚，正在煮盐水土豆和小米红薯粥。
林桑将两大车防护用具交给杨司马。
“这是防治病情传播的口罩，让所有灾民进城开始就戴上。还有大夫们，每个人都喝碗预防冲剂，问诊过程也要戴口罩，穿防护服。”
可惜她囤的防护服实在有限，每人只能发两套轮换使用。
林桑再三交代。
“每日一换，用完了不能洗，最近阳光好，太阳里晒了杀过菌才能再用。”
不是她抠门，一次性的防护用具还要周而复始地用。
但这些都是消耗品，偏偏还都是工业产品，她家里虽然有这个坊那个坊，却都只跟农业相关。
什么时候她能发展起第二产业就好了。
林桑遗憾，杨司马却是惊得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就是林东家说的防疫口罩？”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抓起一只对着阳光照了又照。
能阻止疫情扩散的有效物件竟然长这样？
从林东家手里流转出来的好东西看多了，小小一只口罩竟然不怎么起眼。
所有参曹都疑惑得很。
“薄薄一只捂在脸上，就能防止病情蔓延？”
被小徒弟请来的王神医也拿了一只比划了一下，点点头、
“不错，《悬壶济世》上也说，许多瘟病都是飞沫传播的，戴口罩可以隔绝大部分传染途径。”
想不到老人家已经将这本书看得烂熟于心了。
但既然连神医也认可，杨司马和众参曹心里顿时有了底。
司马立即安排人手。
“既这样，兵曹和户曹几位大人将这些装上去南城门。”
按脚程算，难民们傍晚之前应该能抵达睦州城南门，这个时间他们出发过去正正好。
两位参曹领命带人去了。
一伙人呼拉拉出门，一伙人同时呼拉拉拥进来。
来的是周家和齐家两对父子。
身后还跟了不少伙计。
周家父子接到林桑消息，连夜烧制了几只大沼气池，小川小河兄弟两个已经改建好了粮仓的盥洗间和公厕，就等安装池体。
“病人的排泄物不能乱排，老师叫我们来的，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安几个沼气池。”
小川不仅自己来了，还死活拉着大山哥一起。
这段时间小车每天给大山针灸激活肌体功能，王神医也时不时上门关照，大山已经能独立坐起来。
身体机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活过来了。
有小川这样身残志坚的鲜活生命不时在眼前晃，大山只要没有哀莫到底，总能被唤起几分活力。
除了小川，还有钱家这些小兄弟呢。
从东子哥到小中弟弟，大家不管看向小川还是他的眼神，没有一丝的惊异或是轻贱。
除了尊重，这帮弟弟妹妹还让他看到未来。
每个人仿佛都有自己生命中最感兴趣的事，有自己最在乎的人。
这跟大山往日的认知全然不同。
这让他又惊讶又羡慕，更让他蠢蠢欲动，也想试着去找到生命中的意义。
所以今天他来了。
不仅是小川盛情邀请，他自己也想来看看。
小川摇着轮椅指挥工程队干活，大山也摇着另一辆跟在他后头。
“对，装这个位置，这里需要连一个竹管三通，不仅有盥洗室和灶间的废水，还有厕间的污水。”
小川灵活地调整轮椅。
“锅炉设备装在这间，再加一个沼气泄露的警报器。”
“行，该怎么安装都听你安排！”
杨司马在一旁点头。
他将手下的兵将都派出去了，自己坐镇粮仓，必要的时候还亲自上阵搭把手。
忙活了半天才起身抹了把汗。
他深感满意：“这下好了，不光能控制住病源，水源也不会受污染，这次的乱子睦州一定能好好控制住。”
他昨天已经向朝廷发出奏报，等灾民安顿下来，还要再汇报一次详细情况。
周书易见司马爷这样高兴，他也咧着嘴笑。
“我跟林东家都商量好了，这次给官衙安装的设备都由我们窑上赞助，不收官府的钱。”
自从参观了钱家村的沼气池后，司马娘杨老太没少为这套设备说好话。
司马爷人在官场有诸多掣肘，杨老太返璞归真，她也不从中捞取好处，说的也是实话，还真敞开来为他们打广告。
周东家承接了不少生意。
他感恩杨家母子，却又不敢用其他方式来表达感激之情，这次总算能为杨司马做点事。
一心想捐了俸禄购买设备的杨司马还没来得及说话，齐德隆也抢着上前。
“司马爷，这次设粥棚的粮食和雇请大夫的工钱就由我们庆丰楼出了。”
他今天就是带儿子来捐粮捐钱的。
齐咚呛听说林家姐姐以庆丰楼的名义捐赠土豆红薯后激动得不行，心中的火苗窜得更旺了。
他埋汰自家老子。
“林家姐姐这般仗义，将两千石粮以庆丰楼的名义捐给朝廷，我们什么都不做，好意思占这个便宜么？”
臭小子讲话就是欠收拾。
齐家不差钱，几代都是积善之家，每次灾年都没少舍米舍银。
虽然知道捐的银米，十之八九都落不到灾民手里，但齐家哪次也没抠门过。
可齐德隆被臭小子一激，还是连夜带人血洗了睦州粮店。
白沙镇库存不够他就从别的镇急调，这不今天整了几大车，将衙里剩下的粮库都填得满满当当的。
杨司马被这样的众志成城感动得差点要学同僚哭货刘兵曹泪溅当场。
他握着两位东家的手颤个不停，不善言辞的他却憋不出一句不煽情的感激之词。
幸而紧急关头李主簿匆匆忙忙跑进来。
“爷，药王后人带着人来了。”
杨司马想到了。
“对对对，药王后人昨天着人来说过，这段时间愿意给灾民出义诊。”
虽然是义诊，但就诊期间总不能让人自行解决一日三餐。
杨司马本来还头疼呢，但有了庆丰楼两次捐赠，再加上齐东家出的就诊金，一定能招来更多医家。
这次灾情不论物力人力，竟是不缺了。
杨司马磨了一晚上地砖，将他两鬓愁白的千古难题竟然迎刃而解。
直到现在司马大人都还觉得有一些不真实。
不止他，孙家上下现在也是一肚子震惊。
“啪！”
孙夫人一掌拍在茶几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站在下面的小厮哆哆嗦嗦，他是来报丧的。第一遍言语就没组织利索，见主子这样盛怒，他吓得更结巴了。
“回回……回夫人，三江、千岛还有江南镇……那边的几家酒楼……事情，事情都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