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在外头听得清楚。
她算明白了，这俩熊孩子，不知不觉，竟然被周围人有意无意捧杀了？
怪不得官家会提防她。
假如这些传言是真，那她急流勇退才是保全一家子的王道。
隆隆冬日，林桑有些出汗了。
她过去从未考虑过这一点，因为捧杀这件事，林桑在自家几个孩子身上从没经历过。
就连小时候最霸道的小中，也早被她扳过来了。
他渐渐长成一位三观端正，智计百出的少年。
第一次发现身边人有这样的霸道事，林桑还是在娘家侄子身上。
那孩子是小粟的亲弟弟苦荞。
林桑跟苦荞不那么熟悉。
苦荞上过几堂她的课，他大部分的学识，从学校的功课到职业技能，都是亲姐姐小粟手把手教的。
小粟成了林桑东山集团的金牌销售，她将家里几个弟弟妹妹也培训成了相关专业人员。
林家长辈们好吃懒做，几个小辈却都跟小粟一样，口才很不错。
因此每个月的销售业绩也都很漂亮。
林家孩子很快有了自立能力。
小粟是继银子之后，村子里觉醒过来，想要靠自己的能力逆天改命第一人。
林桑知道，这孩子做事有时候会急功近利。
她自己如此，到了教导家中弟妹们时，简直成了鸡娃家长。
读书时，小粟只盯着弟弟妹妹的分数看，工作后她又盯着他们的考核业绩，久而久之就忽略了其他。
当林桑发现侄子打着她的旗号在外头欺行霸市后，狠狠将苦荞批了一通。
“你是谁家的皇亲国戚？你嬢嬢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全靠员工们帮忙，给我创造绩效过日子，哪里来的皇亲，谁又是国戚？”
她气坏了。
听说这小子走到哪里都是一帮人前簇后拥。他自己呢，叉着腰走进走出，还大言不惭。
“我阿嬢是宋国一品夫人，还是九州商会的会长，天下商贾第一人，连官家都要给我阿嬢三分薄面！”
其实不用苦荞大肆宣扬，大伙知道。
行动上也很自觉。
苦荞上班的时候，自有人沏好茶，抹干净座位等着他。
他出去谈业务，人家什么条件都不看，就乖乖跟他签了。
偶尔有几次，他苦荞没完成当月销售额，同事们还悄悄将自己的业绩转给他。
慢慢地苦荞发现，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用干，只是林会长侄子这一个身份，似乎就能拥有一切好处。
甚至他出去下馆子，人家也不收他的账。
“是林小郎呀，嗐，我们家的炒菜技术还是跟林会长学的，沼气设备也是林会长找人安装，一切仰赖你家嬢嬢，你还付什么账呀。”
所以一开始苦荞也是想付账的，但挡不住人家热情又坚决地将钱推了回去。
“小郎要是赏脸，就经常上我们这儿来，菜做得好不好，小郎给我提些建议就成。”
许多店家很承林会长的情。
偏偏会长一家，连同孩子们都不大在睦州，大家只好将感情转嫁到林家几个侄儿身上。
慢慢地，这帮家伙还真以皇亲自居起来，尤其苦荞最过分。
他好吃懒做，已经很像爷爷林老汉。
走出去的嚣张气焰，怕是林老汉这辈子都不曾摆出来过。
趁着阿嬢不在家，苦荞耀武扬威了好些日子。
直到有一次，他再次没完成当季业绩，这一回竟然没有机灵小弟自动向他上贡。
苦荞火冒三丈，自己动手抢了，这才被偶尔回乡来的林会长撞破。
林会长了解完情况，直接撵人。
“你在外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亲，我们东山集团高攀不起，你现在就离职，不拘找个什么地方，去做你的皇亲吧！”
苦荞都懵了。
他不敢相信向来善待小辈的阿嬢会这样对自己。
“阿嬢，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长姐的没教好弟弟妹妹。”小粟都要跪下了，“求阿嬢再给苦荞一个机会！”
弟弟什么过硬技能也不会，只能耍耍嘴皮子。
出了东山集团，怕是没那么好找工作。
虽然从前大家都看在阿嬢面子上善待他，但只要苦荞是被亲阿嬢从公司里撵出去的消息一传开，怕是很难有人会再录用他。
阿嬢在睦州乃至宋国的号召力小粟心里很清楚。
连亲阿嬢都容不下的员工，还有哪家会聘请？
小粟再怎么苦苦哀求，最后还跪求了，阿娘都不为所动。
“小粟你起来，做错事的不是你，该认错的也不是你。”
阿娘说完就走出去了，留下姐弟两个干瞪眼。
小粟哭个不停，苦荞一脸茫然。
“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你这些年抢了多少同事的业绩，把提成都还回去。”小粟擦干净眼泪。
“还有，外头欠了多少账，也去给我一家一家还清！”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她做事虽然注重成果，但从未想过走捷径，更别说靠歪门邪道。
纵观阿嬢每一届带出来的学生，也没有一个走歪路的。
难道这就是有没有经阿嬢亲自教导的区别？
小粟也自省上了。
“这些账你自己想办法去还，我可没钱给你。”一想到阿嬢当初是如何教育家里熊孩子的，小粟决定不帮弟弟背这个锅。
苦荞哭丧着脸。
“你说什么呢，姐？你不帮我还，我哪来的钱还账？再说了，事情过去这么久，零零散散，欠了多少，我也记不清了呀！”
小粟才不管那么多，她也跟阿嬢一样放下脸。
“既然你当初有本事欠这个债，自然有本事还。不还清，别说公司你回不来，家也索性别回了！”
小粟一开始是说气话，后来想了又想，觉得要一次将弟弟扳正过来，可能还真不能插手。
做姐姐的不管他，爹娘没这个能耐。
奶奶林老太知道了这个事，据说还对大孙子动过两次家法。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苦荞还真被扳过来了。
听说这孩子找了份体力活，已经慢慢将债务还清。
林桑到底还是没答应让苦荞回来。
这孩子现在的工作虽然不轻松，但前阵子的小粟的婚礼上林桑见过他，孩子总算有个人样了。
比起从前他消瘦了许多，但整个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亲姐姐的婚礼，苦荞这个小舅子忙里忙外的，半刻也不得闲。
林桑观察了半天，见这孩子不仅眼神里有光，待人处事也谦逊有礼了不少。
林桑跟苦荞聊了一会儿，拍拍孩子的肩。
“阿嬢暂时不离开睦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阿嬢。”
苦荞腼腆地笑笑。
“谢谢阿嬢，我暂时一切都好。如果有什么搞不定的，我再去跟阿嬢请教。”
这孩子说的是请教，而不是求助。
可见社会是最好的老师，能教会熊孩子怎么做人。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出去摔打摔打就好了。
关键是家长能不能下狠心。
可是，苦荞那时候是半大孩子了，眼前这对熊小子，不过豆丁点大，该拿他们怎么办？
林桑看着面前又一对熊孩子，再想想苦荞，顿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