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留下裴五善后，自己带着萧筱出了诏狱。
外头星光满天，夜风徐徐。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
像是把这么多年的恨与怨，都吐出了大半，心头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原来小小说的没错，心里揣着太多事，坠得人又累又辛苦。
转头，萧筱正专注地看着他，眸光比星光更亮。
“九郎，若我们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多早？”
早在他和武媚相遇之前，早在晋阳公主夭折之前，早在长孙皇后薨逝之前，在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子的时候。
“最好与你一起长大，我会每天陪你玩，逗你开心，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这样抱着你，告诉你：九郎别怕，还有我呢。”
萧筱搂住他，低低呢喃道。
李治心头仿佛注入一股暖融融的热流，有些酸涩，却又满足。
“真的吗？若按你的个性，怕是会天天骗我，然后被我识破好好收拾一番。”
萧筱：……陛下你这么直接，是会失去我的哦~
“九郎你这种把天聊死的个性，和光明奴是一模一样。以后若不是赐婚，我都担心他找不着媳妇。”
“没事，他长得也随我，以后靠脸骗回来一个也行。”
萧筱震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陛下！
李治见她双眼瞪得圆溜溜，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忍俊不禁。
“说起来，光明奴也快到上学的年纪了。”
“嗯，等明年吧。让他和阿蛮一起去弘文馆，还有元娘。”
弘文馆和崇文馆一样，都是皇家教育机构，都由翰林学士或大儒执教。只是崇文馆是东宫官学，弘文馆则是其他皇子进学之所。
“九郎早打算好了？以后让公主皇子一同进学？”
“嗯。我既兴女学，总不会厚此薄彼，让元娘和阿蛮去听听大儒授课，开阔眼界。日后知书达理，幸福自在地过一生，千万不要如高阳一般。”
高阳公主，的确是个反面教材，她出身皇家，是真正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公主，精神世界却贫瘠到可怕，一生在追求爱，却又不懂得爱。
先帝对她的宠爱，多少带着些愧疚和补偿；长孙皇后照顾她，却给不了母亲的关怀；而她的生母，更是不说也罢。
“会的，我们的元娘和阿蛮，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小公主。”
李治笑而不语，他其实还有别的私心。
等这两个小的也去上学，小小的时间就空了许多，到时，说不定可以劝说她，再生一个……
萧筱还不知道，这位贼心不死的陛下，一直处心积虑想拐带她生猴子~
拿了谢氏的名单，案子继续审理下去。李治也遵守诺言，饶了郑云昙一命，把母女俩送了出去，只是郑云昙出宫时，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
萧筱后来听闻，谢氏没有回娘家，用自己剩下的体己，在终南山上建了所庵堂，整日参禅修佛，后来也有小成，身边一直带着个疯疯癫癫的秦姓义女，山下还有她儿子的坟墓。
还没到年底，后宫又出了幺蛾子。
立政殿又要来新人了。
并不是宫女，而是柳家嫡幼女，皇后的表妹——柳云晓。
皇后失宠，又被禁足立政殿养伤，后宫权利丢了个精光。王家和柳家也再也坐不住，中书令柳奭直接在朝上陈情，几乎老泪纵横，非让自己的小女儿进宫侍疾。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又是送女入宫，柳家的心思，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海棠在为萧筱更衣，正好提起此事。
萧筱倒是意外，“柳家竟下这么大的本钱？皇后如今这般，还敢把自家的嫡女舍进宫来？”
“毕竟还有太子在，柳家怕太子地位不稳，只能设法保住皇后，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吧？”
“什么上策下策都没用。”这点萧筱倒是信心满满，连武氏都没成功，换个人又能如何。“也不知那位柳娘子是什么样子？”
与她一样好奇的，还有咸池殿的袁思莹。
“皇后来来回回，就会这么几招。没了身边那几个帮忙出主意的左膀右臂，以她的脑子，只想到找人争宠这种招数。”
五皇子李宏已经十个多月了，正是可爱的时候，袁思莹一边逗弄着他，一边鄙夷道：“可皇后自己本就无宠，这争来的宠又算谁的？这柳娘子也是世家贵女，难道会甘心为他人作嫁？”
玉罗连忙附和：“娘娘说的极是，那我们，可要做些准备？”
“不必。等人进了宫，再去好好会会她。”
于是，三天后，柳云晓就在万众期待中进了宫。
自那日中秋宫宴后，王皇后就如失了斗志般，蛰伏了许久，有时连镜子都不照，更懒得梳洗上妆。
直到她的母亲，魏国夫人进宫一趟，母女俩闭门说了许久，王皇后才渐渐重新振作。
柳云晓走进立政殿时，皇后梳洗一新，穿着繁复华丽的礼服，脸上挂着面纱，远远望去，仿佛她还如当初一般风光无限。
但略显空荡冷清的立政殿，还有身边眼生局促的宫人，无一不在昭示着如今的落魄。
柳云晓收敛心神，端着笑走了进去，福身拜下：“臣女柳家五娘柳云晓，拜见皇后娘娘，伏愿娘娘千岁万安。”
“起来吧。”
待她起身后，王皇后毫不顾忌地仔细端详她，柳云晓面带淡笑，双目微垂，眉眼不动地任她打量。
片刻后，皇后才点头道：“礼仪还算规整，本宫还以为你在外头庄子上长大，怕是没见过大世面。如今一见，倒还不错，不愧是柳家的女儿。”
柳云晓心头觉得可笑，面上却是不显。“臣女多谢娘娘训诫。”
“你进宫之前，应该也听闻本宫目前的处境。王、柳两家世为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本宫好了，王家、柳家才会好，至于你，更是能得一场想不到的大富贵。你可明白？”
“臣女明白。”
“好。再过几日，本宫会准备一场宫宴，满宫嫔妃都会到场。到时，本宫看看你的表现。”
“记住，尤其要注意淑妃萧氏。”
柳云晓垂着的眼眸中闪过暗芒，依旧谦卑道：“是，臣女定不会让娘娘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