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宴席摆在了鹤羽殿，紧邻着西海。
萧筱到时，宫里的嫔妃已来了大半，果然，人类的好奇心是相通的。
正巧苏青青和杨静宜坐在一处，她便也走了过去。
“这不年不节，外头无花无果的，皇后娘娘办的哪门子宴会？若不是两位姐姐也在，我当真不想来。”
苏青青很是不耐烦这种后宫应酬，大家戴着假面敷衍，实在无趣。
杨静宜淡笑道：“想是为了柳娘子造势，皇后也算煞费苦心了。”
“就不知道这柳娘子是何方神圣，竟让柳家和皇后都对她寄予厚望。”萧筱也八卦了两句，转而便撂到一边，问道：“对了，德妃姐姐，这些日子我没去淑景殿，你的江山图如何了？”
说到自己的心血，杨静宜也添了许多笑意，“已完成小半了，还要多亏淑妃妹妹当年的建议，让我觉得日子也有了奔头。还有贤妃妹妹，也时常过来帮我。”
萧筱看向苏青青，自从上次无意间发现她的秘密后，再见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尴尬，一直没能找机会好好谈谈。
关键这事还没法说，她已经是贤妃了，裴行俭也远走西域，两人注定不可能，便让她藏在心里当个念想吧。
正当三人闲话时，杨静宜突然“咦”了一声，指着不远处道：“这时节怎么会有牡丹花？”
苏青青和萧筱转头看去，果然，就在鹤羽殿侧边的树丛里，竟零星开着几朵牡丹花，甚至还有几只蝴蝶飞舞其上。
现下已是入冬的季节，这花和蝴蝶又是从何而来？
好奇之下，三人离座前去查看，其他人也看到这副奇景，纷纷围拢过来。
等到了近前，杨静宜第一个发现了端倪：“这不是真花，是绣品。”
这是绣的？
萧筱上前两步，才发现原来这“花”是绣在透明的绡纱上的，细看这绣线细如牛毛，花瓣层次晕染，娇艳无比。
更难得的是，花瓣上还绣了几滴露珠，看着将滴未滴，在光线下折射出动人的光晕，极为细致传神。藏在这绿叶之间，再加上蝴蝶纷飞，确实能以假乱真。
众人都啧啧称奇，“德妃，除了你，宫中还有绣艺如此高超之人？”
杨静宜拾起这花绣，仔细端详道：“我原也当自己技艺了得，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知是何人所绣？”
话音刚落，只听后头有声音响起：“诸位娘娘安好。”
转身，只见一个身着茜草色缠枝花纹对襟长袄的年轻女子，正福身行礼。
她瞧着眼生，穿着不算富贵但素净雅致，礼仪优雅，梳的也不是宫中流行的发式。
“免礼。”萧筱极快地打量了两眼，心中便有了猜测。
“若本宫没猜错，你便是皇后娘娘的娇客，中书令柳大人家中的小娘子吧？”
“回淑妃娘娘，臣女正是柳家五娘，柳云晓。”
柳云晓不卑不亢地回话，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生得不算绝美，但自有一股空灵秀丽的气质，像是长在山涧溪水边的百合花。
“那些牡丹花绣，也是出自你手？”
“确实是臣女拙作。”柳云晓微微红了脸，似乎有些难为情。
“皇后娘娘说，冬日里百花凋零，入目甚是无趣。臣女唯女红一道拿得出手，便斗胆绣了些牡丹花增色，献丑了。”
“怎么说是献丑？你这花绣得栩栩如生，刚才连德妃都赞不绝口。”
“臣女早就听闻，德妃娘娘乃是宫中刺绣大家，臣女万万比不上，多谢娘娘谬赞。”
在她们寒暄之时，杨静宜一直在打量手中的绣品。此时才抬头道：
“这花瓣花蕊是以平针退晕的针法绣制，花叶轮廓线条则用的是钉线法，十分生动。至于这露珠，竟连我也看不出是如何绣的？”
“回德妃娘娘，臣女之前在城外庄子上居住，曾收留过一位江南的绣娘，跟她学了些苏绣的融针绣技法，再加上自己琢磨，才绣出这露珠。用线要求极细，一根丝线要劈成64股，甚至128股，还有其他种种技法，一时也难以尽数。”
杨静宜本就是痴迷刺绣之人，现下一听，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忍不住出口邀约：“若柳娘子闲暇时，不如来淑景殿，与本宫一同探讨。”
柳云晓答应得很痛快：“德妃娘娘相邀，臣女却之不恭。”
见她们聊得投机，袁思莹忽然轻笑一声：“刺绣虽难得，但若无这冬日的蝴蝶，我等怕也不会看错。柳娘子好大本事，刚进宫没几日，又是从哪弄来这些蝴蝶？”
这就是暗讽柳云晓卖弄心机了，宴会还没开始，就大费周章弄了这么一出，不就是变相的展示才艺么？
大家其实也都心知肚明，但一是要给皇后面子，二来，这牡丹花的确绣的巧夺天工，瑕不掩瑜。
柳云晓也听懂了这弦外之音，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难堪。萧筱正想看她如何解围，皇后却迫不及待出来了。
“几日不见，袁婕妤怎也变得言辞锋利起来？看来是本宫养伤时间太久，闭目塞听、孤陋寡闻了？”
王皇后一如既往压轴出场，一如既往地富丽堂皇，除了脸上戴着的面纱，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只有气势更为凌人。
“参加皇后娘娘。”
“都免礼吧。云晓是本宫表妹，她进宫侍疾，费尽心思绣了这些花儿。本宫看着喜欢，也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命人从温泉行宫捉了这些蝴蝶，不过是让大家看着有趣罢了。”
“袁婕妤，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袁思莹连忙起身解释：“回皇后娘娘，妾刚才是和柳娘子开个玩笑。”
“那就好。本宫还记得，你刚进宫时甚是温婉可人，别是在宫中时日久了，也学着某些人卖弄口舌，恃宠生娇，那可不好。”
说这话时，王皇后还生怕他人不知道似的，眼神直盯着萧筱。
萧筱心头好笑：这位皇后娘娘还是如此，总是喜欢暗戳戳地影射她，一旦正面杠上，又完全不是对手。
只长年纪不长脑子，更不长教训。
无人敢接话，场面一时很是尴尬。
柳云晓见状，连忙出面圆场：“云晓初次进宫，给诸位娘娘都准备了礼物。都是臣女亲手做的，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召了宫人上来，她亲自一一送了过去，几乎全是绣品。
给萧筱的，是两套书袋笔套，一个绣的是鲤鱼跃龙门，一个绣的是小猫嗅蔷薇。针脚细密，绣工精湛，还童趣盎然，实话实说，比她给元娘做的，可好得太多了。
“淑妃娘娘，听闻四殿下和二公主都要进学了，这便是送给他们的。”
“有劳了。”
萧筱心头悻悻，她本是打算自己给两个小的做的，可跟人家的一比，完全拿不出手啊。
手残党受到一万点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