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钦伸手将她扶起，“不必多礼。”
她的手指微凉，触碰之下，帝王眉心微蹙，“这般凉的天，斗篷也不带。”
说话间，高淳拿出一件斗篷奉上。
郁钦细心为她披好，“曦云，再等等，再等等，一切都会好的。”
乔阳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掌心已然没有当初的薄茧。
他委屈自己的正妃做妾，又让她等等，这话听来何其可笑。
郁钦却豁然开朗，“今日陪孤用饭可好？”
“好。”
樱桃以为，乔阳心里的结就这样打开了。
郁钦每日会来，关起门来，他们像小夫妻一般。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在这一方庭院之中，会温声软语的哄自己的妻子喝一碗不太好喝的大补汤，会为她细心挑去鱼刺，会为她点上早冬第一盆炭火。
郁钦会将批不完的折子带到合阳宫，将乔阳的脚揣进怀里，在她昏昏欲睡的榻上，伏在凭几上写下朱批。
这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一切都好的如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而那些埋在雪下的未来得及整理的好与坏，终会在雪消融的那一天摆在眼前。上了台面。
良妃的狸奴还是闯了祸，翻墙进了贵妃的寝宫，将贵妃挠了，吓得贵妃难产。
郁钦和乔阳赶到的时候，贵妃宫里已经乱作一团。
一盆一盆血水端出来，一盆一盆热水送进去，最好的御医都候在庭院之中，商讨着药方和剂量。
乔阳定定站在院中，看着郁钦急出一头的汗，走向御医，“里面怎么样了？”
“回陛下，贵妃动了胎气，横生倒产。恐有性命之忧。”
孟子冲走出来，声音不高不低，却打的人心乱。
“保住贵妃，不惜一切代价。”
“是。”
孟子冲垂眸应下，在转身之际，他扫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乔阳。
她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怯怯的良妃身上。
“见过良妃娘娘。”
她突然对着不远处的良妃行礼，成功引得郁钦看向鹌鹑般的良妃，“你为何在此？”
“嫔妾听闻贵妃娘娘近日胃口不好，特来送些开胃糕点。”
糕点还在食盒当中，想来是还没送进殿中。
乔阳往她身边走了几步，那狸奴便躁动的呼噜呼噜叫起来。
全身的毛几乎是一瞬间炸开。
郁钦将她拉到身后，“你养的畜生不认主吗？”
“陛下。”良妃忙跪下，怀里抱紧狸奴，“是曦贵人身上有香，香气太过重，狸奴才会戒备。”
“你胡说。”
廊下走过来的是江云霜的贴身丫鬟，她扑倒在地，“陛下要为娘娘做主啊。娘娘自有孕以来，从不曾涂脂抹粉，她今日抱狸奴进殿，当场冲撞了贵妃娘娘。她是故意的。”
“不，不是的。”
良妃泫然欲泣，“陛下，妾没有，贵妃娘娘喜爱小动物，妾想让娘娘开怀。才带了它来。”
“提下去。”
帝王一句话，当即上来几个太监掐住猫的后颈在良妃磕头如捣蒜中提走。
不多时，宫外传来杖声，以及猫的呜咽声。
乔阳冷冷看着地上哭的隐忍的良妃，撇过眼去。
孟子冲正看着她，眼神里是复杂的神色。
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孟子冲自然是看出来了。
好在江云霜有惊无险地生了个女儿。
阖宫同庆，只有良妃抱着死去的猫伤心欲绝。
是夜，郁钦照例在合阳宫过夜。
晚来，檐下的雪已化了不少。
乔阳窝在榻上看书，烛火跳跃，郁钦剪了灯芯，屋里瞬间暗了些。
“曦云，你还是不信我？”
他对着豆大的烛火，并未将视线挪到乔阳脸上。
女人放下手中的书，支颐看向郁钦，“陛下觉得今日那荒唐事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郁钦仔细擦拭剪刀上的蜡，“那狸奴养了几年，从未发过狠。”
“是。陛下猜的都对。”乔阳毫不避讳地笑了，眼睛弯弯的。
“你不信孤会给你讨回公道，是吗？”
“我有手有脚，懂礼尚往来的道理。她能害我清白，一只畜牲而已，与我清白相比，不值一提。”
“孤是信你的。”郁钦软了声音，将她环进怀里，“江云霜就想要个孩子。孤还需要江家，所以。”
他的话堪堪停在此处，背脊一僵，他忍不住去看乔阳的眼睛，“孤必须权衡。”
“嗯。”
乔阳乖乖应下，打了个哈欠，爬起来去睡觉了。
郁钦望着垂下赖的青纱帐。
他们隔了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却好似隔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雪来的还是太早，第二日一早便已经满阶泥水了。
乔阳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直到孟子冲来请平安脉，她才不情不愿起来。
孟子冲神色凝重，见乔阳过来亦没什么好脸色，“昨日之事可是你的手笔？”
“是。”
“你……”孟子冲被怼的哑口无言，“幸而母女平安，不然，你知自己惹多大的祸吗？”
“老哥不替我兜底吗？”
乔阳狡黠一笑，“良妃并不冤枉，即便是死了一只狸奴，我也觉得报应不爽。”
“冤冤相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无休无止，不死不休。”
乔阳看着他突然有些佛性的脑门，满意地翘起二郎腿。
她很是欢喜，却被孟子冲敲了脑门，“陛下聪敏，不会察觉不出来。”
“我没想过瞒他。”乔阳拂开手边探头探脑的早梅，毫无波澜的眸子抬起来，“他当知道，我从不是善忍大度之人。”
“可是受了委屈？”
“你可以跟老哥说，老哥......”
乔阳笑着打断他的话，“老哥想说什么？事已至此，想冒一冒杀头的风险吗？君王之怒，你承受不起。”
将诛心之言说的如此明晃晃，好似递来一把刀，毫不留情地戳在孟子冲心坎上。
捏在袖下的拳头紧紧攥起又无力松开，他状似无意地笑了笑，“伸手。”
他还是自己换了话题，将神思放在乔阳的身体上。
她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体很虚，自林州见到之时便觉出她的异样。
“你是之前受过伤吗？”
“没有。”
“为何底子虚成这样？”
“那就要问你了。”乔阳笑着打趣，随意地抽回自己的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到是畏寒的紧，有何办法？”
“当归羊肉汤时常喝着，慢慢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