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羊肉汤成了合阳宫桌上最常见的食物。
入冬了之后，乔阳很是贪睡，吃饭也不如夏日里香了。
樱桃将寝室烘的暖暖的，日上三竿也不叫她起来。
宫里很快便传出曦贵人恃宠而骄的话来。
乔阳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在小公主满月宴上，有人指指点点，那些浑话才传进樱桃的耳朵里。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确是不成的。
良妃送了小公主一个镶着宝石的玉如意，看起来价值不菲。
那是林纯照着乔阳的提示找到的和田玉的矿里开采出来的料。
玉料上乘，深得王公贵族的喜爱。
江云霜一眼便瞧见那一堆礼物中最为出挑的那一个，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态度，当天晚上便留良妃在宫里用了晚膳。
乔阳自进宫之后，与外面的联系就断了。
樱桃没有门路，送不出什么消息去，乔阳乖顺地猫在屋里，自从小公主降生之后，郁钦来合阳宫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少了。
一切又回到刚进宫的时候，吃穿住用上的怠慢，再加上樱桃顾及乔阳畏寒的体质。
以至于别的屋里都是没有炭火的。
直到一日乔阳在睡梦中冻醒了，才发现，她屋里的炭火也接续不上了。
樱桃猫在地龙边上边照料炭火，边解释，说着说着就流起泪来，“贵人，前几年在外面虽然颠沛流离，却从未在吃穿用住上这般愁苦过，陛下究竟......”
“你嘴多了。”
乔阳打断她的话，拢着被子坐在床上，“你见过江勉了吗？”
“他是外臣，不能踏足这里的。”
“再等等吧。”
樱桃从炭火里扒拉出一块瘦小的红薯来，晾在炭盆边上，“我打听到一些往外递消息的门路，要不明日让石榴捎些金银进来？”
“用不着，我是陛下的女人，自然吃他的，喝他的。”他若给不起，那便饿死了，冻死了，也是他的缘故。
樱桃劝不动，她本就不善言辞，进宫之后，更看不懂乔阳了。
她已不像从前，事事都写在脸上，即便放在心里，也不会让人感觉到昏沉，阴暗。
“宫里奴才惯会拜高踩低的，即便他们克扣了合阳宫的用度，只要陛下不来，不查，受罪的只能是贵人了。”
“不急。”
乔阳似乎学会了忍耐，她有些佩服自己说出来的这些话了。
冬至时候，良妃已经从失去狸奴的阴霾中走出来，并且跟贵妃走的越发的近了。
四妃协理的后宫一派祥和景象，每月初二郁钦在贵妃宫中，四妃也定会一同出席，将后宫用度一并报上去。
这应该是四妃为数不多的能见到帝王的机会，他们极尽奢华地打扮着自己，穿最时兴的衣裳，戴最得体的首饰。他们那么在乎那个男人的一颦一笑，落在他们身上为数不多的视线。
乔阳自然不会出现在那样的场合，因为她病了，没有炭火的寝殿中，她只熬了两日便病了，如在林州的时候，一病不起。
来势汹汹的病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她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好像也成了习以为常。
她躺在床上，又瘦了一圈，樱桃终究还是在她苦苦支撑的时候，拿了宫里重要的首饰去换了一个能与外界沟通的机会。
然而，就连这个机会，她也没有得到，得到的却是她心心念念之人，终于踏足了后宫，将她抓进诏狱。
在狱中，她受尽折磨，心里却只有江勉冷漠的背影。
他好似没见过她一般，那些年积攒的情愫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她有些不解，来不及问一句，便被投入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
那里有最肮脏可怖的味道，喘息间都是生不如死的压抑。
她心中尚有期许，想着沉冤得雪便能回到宫里。
可是，一日，一日，又一日，暗无天日的地方，见不得光的审讯，那些毫无尊严可言的刑罚以及她从未想过的磋磨，在这里，她终是见到了乔阳从未让他们踏足过的另一番人生光景。
樱桃离开十日之后，合阳宫几乎没人伺候了，宫女太监都找到了门路离开，只门外一个瘦瘦小小的憨宫女每日还会送来热水，用她在别处求爷爷告奶奶找来的炭火装个汤婆子暖暖乔阳冰冷的床褥。
冰凉的日子里，乔阳与她相依为命，在冰冷的寒天之中，他们挤在寝室冰冷的床上抱着汤婆子取暖。
柳映第一次知道，在这吃人的宫里，没有依靠的生活原来不如御膳房养的猪。
而乔阳会日复一日的重复一句话，“再等等，再等等。”
她不知道要等什么，也不知道，这位被冷落在合阳宫，受过椒房恩典的贵人，到底要做什么。
初二，这天日头很好，乔阳难得早起吃了半碗粥，又缩回被窝里养病，这些日子虽然饭食克扣的不见荤腥，药却从未断过，御医每日都来，却不见樱桃在时那位姓孟的郎中。
不到午时，合阳宫的贵人呕了血，瞧着一命呜呼的样子，柳映吓得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去找御医，却被告知陛下昏倒，没人能去合阳宫一探究竟。
等她回去的时候，乔阳已经悠悠转醒，笑盈盈地坐在床上，披着被子问她，去哪了。
“陛下病了。”柳映叹了口气，在宫中寻找厚衣裳，“想必是要安排贵人侍疾的。”
“是啊。”
乔阳露出在外面的脑袋小小的，她牵了牵唇，柳映好似在那个笑里看到了得意。
待她回味过来又去看时，却见乔阳还是那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好似这世间与她无关。
“他们都走了，你为何还在？”
“我没地方去。”
柳映找出厚衣裳来，小心翼翼地捏了两块炭放进快要凉了的汤婆子里，过了一会儿，检出一块来放进熨铁中，将乔阳准备穿的衣裳熨平整。
“贵人等会儿便穿这个出门，定是暖和的。”
所以呀，人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才会起心动念，才会想那些弯弯绕绕的事。
现在的柳映，就是算计着吃饱喝足就已经很不错了。
旨意的到来比乔阳想的要早，要隆重，来人竟是已然年迈的高淳。